第115章 雪人

青荷也自如答道:“一切就听姑娘的。”

到了绣坊的穆十四娘记挂着满院的白雪,早早收了工回了别院。

门房却无端地多了句嘴,“施掌柜,公子今日也回早了。”

昨晚洛玉瑯就开始称呼自己为施掌柜,现在整个别院除了青荷恐怕都会这样称呼她,要说这其中没有洛玉瑯的受意,她才不信。

走在回小院的小径上,渐渐自得起来,早就该这样称呼了,一天到晚姑娘来,姑娘去的,颇有些意味不明,让她极不自在。

青荷推开小院的门,暗暗松了口气,回头对穆十四娘说道:“姑娘,连脚印都没多。”

穆十四娘紧走两步,轻笑着,“那就动手吧。”

两个人一起欢乐地将院里的雪堆在一处,再拓紧,青荷问道:“姑娘,你想做个什么?”

穆十四娘看着并不算多的雪堆,“做个兔子吧。”

青荷接道:“那我去厨房找一个萝卜来做鼻子。”

望着青荷欢快的脚步,穆十四娘轻笑,平日再老成,也仍是个小娘子。青荷转来时,带回两个红萝卜,算是兔子的眼睛;还有一块黑炭,说是做兔子的鼻子。

穆十四娘这边已经铲出了兔子的雏形,一双手透着红色,拍出了两只大大的兔子耳朵。“待会弄些胭脂涂上去,白里透红的兔子耳朵就算做出来啦。”

两个人折腾到天色渐晚,终于将一个肥胖胖的小兔子做了出来。青荷围着不停转圈,“姑娘,这是我头次堆雪人,当真好玩。”

穆十四娘哈着早已麻木的手指头,“可惜雪少了,不然可以做个大大的,拍紧了,天晴也不会化。”

怕她受凉,青荷晚饭前,定要她喝碗姜汤,弄得晚饭都吃不下了,只能感叹,“别撤,留做宵夜吧,到时弄个小炉烧热就是。”

青荷取笑,“姑娘,昨日才吃了锅子,天天吃,当心上火。”

穆十四娘轻笑,“昨日是我头次吃锅子,看来诗中所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果真不假矣。”

青荷见她意犹未尽的模样,“那今晚就依姑娘,就着这菜再吃个锅子。”

“那我出去转转,看看雪景,走消些,待会回来好好享受一顿。”穆十四娘一路轻笑,迎面而来的寒气中,满眼都是白雪皑皑,坠满了枝头。

以往熟悉的院墙上都堆了厚厚的积雪,仿佛戴了一顶雪白的棉帽,空寂的小径都有了几分童趣。

突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人,庆幸自己及时停住了脚步,原本想悄悄退回去,可又有些好奇,洛玉瑯说这院里,只他和她,再有就有别院里侍候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人是从何而来呢?走前悄悄去打探,才发现自己真是傻愣,明明是个与人等高的雪人。

自己也是魔怔了,哪有人平白无故一身素白的?环顾四周,没发现一个活人,大着胆子,上前仔细打量这件作品。

这雪人堆得比她水平高了不少,整个身段都显现了出来,一点也不臃肿。只是面目有些模糊,只能凭着头上如乌云一样堆砌的秀发感知这是位女子。

穆十四娘靠近之后,才不过到雪人的肩头,仰头看她,除了浸人的雪意,还有丝感伤。越发好奇这雪人是何人所堆,想必堆雪人之人,对这雪人怀着深切的情感,雪人才会显现出浓浓的悲意,连自己这个旁观者都感知到了。

别院里的护卫也有数十人,必定有成过家的,为了这份差事,抛妻别子,如今年关将近,思念家眷也在情理之中。

就像自己,堆兔子时,满脑子都是十五郎和娘亲的身影。那是穆府十余年岁月里,难得的欢乐时刻。

“舒掌柜,靠那么近,小心别碰了我精心做成的雪人。”洛玉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穆十四娘虽未回头,却愣了,这雪人是洛玉瑯堆砌,那会是谁?

想起‘一书阁’中听到的传言,顿时脸上有些燥热,说好的要与他划清界限,这下倒好,变成自己上赶着了。

“当家的,出来消食,突然看到,有些好奇,没想到是当家的做的,真是做得极好。”穆十四娘一连串的话,解释着自己的难堪。

“这是我母亲。”洛玉瑯没做丝毫的隐瞒,“以往在京时,每年我都会在院子里为她堆个雪人,以解思念。”

穆十四娘难发汗颜,人家是母慈子孝,自己却在这自说自话,不知所谓。

“因为她的面目我从未得见,但父亲那有一副她的背影图,想来她当时就是这个样子的。”洛玉瑯自顾自地说着,连眼神都在雪人身上留连。

实在不知如何应对的穆十四娘,觉得不开口比胡乱开口要好上许久,自己头次遇见洛玉瑯他就是在红崖山缅怀母亲,数月年自己又同他去了一次,这次算是第三次见他思念他的母亲。

由彼及己,离开穆府也有年余,但是想起娘亲的日子少得可怜,仿佛十五郎信中那句平安就足以安抚自己。

被洛玉瑯这一比较,自己就显得十分不孝。虽说十五郎现在有了功名,令她在穆府高过所有的妾室,可是自己刚刚出逃的日子里,她与十五郎不知顶着多大的责难。

自己只顾寻找新的生活,几乎将她抛诸脑后,“当家的,是个孝子。”她的有感而发却触动了洛玉瑯,“不,我不是,我从不曾想过为她正名。”

穆十四娘哑然,虽然洛玉瑯从未说过来龙去脉,但穆十四娘出身使然,稍稍想想,就有些明白,身份低微的庶女生了儿子,光鲜的正房娘子如何容得下她?最后逼得她信了传说,跳下红崖山了断。

死得如此惨烈,洛玉瑯无法释怀也在情理之中。“人死如灯灭,不过是活人的挂念罢了。”

不知如何安抚的穆十四娘只得如此劝慰于他,正了名又如何?伊人已逝,活人又不会有什么改变。

“这话不是你这种年纪该说的。人的命是自己修来的,岂能不珍之重之,好好过上这生尚不算完,下辈子也要早早谋划。”洛玉瑯说得穆十四娘连连皱眉,这辈子她都未过明白,哪有精力去想下辈子。

“当家的说得是,不过,就像我娘亲希望我好一样,只要当家的过得好,夫人应当会欣喜吧。”穆十四娘觉得他似乎十分感伤,于情于理都应当安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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