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肚子,有些饿,这里没吃的,她把包裹放进柜子里,想出门去觅食。
这时房门敲响,她忙走过去把门打开,竟是个长相温文尔雅的青年,那青年朝她拱手,“可是沈公子?”
沈清烟见人怕生,呐呐应着是,又问他是谁。
青年倒是极为坦诚的跟她说了自己名姓,他叫孙晏,父亲乃是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比沈清烟的父亲官阶要高些,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官职。
沈清烟将他迎进门,面有羞窘,她屋里实在简陋,不适合招待客人。
但孙晏倒是面带着笑,没有表露半分嫌弃。
沈清烟忙用帕子擦好板凳让他坐下,那茶水也不好喝,她想倒掉,再出去找人要一壶水。
被孙晏阻止了。
孙晏笑道,“我已喝习惯这种茶,不妨事。”
沈清烟愣了下。
孙晏好脾气道,“沈六公子怕是不知,我也是三皇子殿下的伴读。”
沈清烟顿时疑惑了,她以为她是三皇子唯一的伴读,没想到三皇子还有一个伴读。
孙晏给她解释,“这条巷子里加上沈公子,一共住了四个人,我们四个都是伴读。”
沈清烟面上有愕然,“……三皇子为何会有这么多伴读?”
孙晏道,“太子殿下也有五位伴读,其他皇子也有不少于两个的伴读,我们这些伴读无非是督促三皇子学习,必要时,还得替三皇子挨罚,说起来,似乎还不如家中小厮。”
沈清烟一颗心直往下落。
孙晏瞧她脸色不好,遂起身来,自袖里摸出一张饼给她,“沈公子应当饿了,将就着吃这块饼吧,是我私留下来的,只怕以后吃饱饭的机会也不多。”
他干涩的笑了笑,告辞走了。
沈清烟已彻底傻了,她给三皇子做伴读,怎么会连小厮都不如,这明明是极有殊荣的一件事,她父亲得知她做了伴读,还特意送信给她,直说她给家里长脸,让她好生侍奉三皇子,以后前途无量。
她自己也指望着能借此遇见良人。
她难道做错了吗?
这个问题她想不到答案,肚子饿得慌,她还是拿着饼啃起来,心下琢磨着,指不定是这人故意这么说,就是怕她会得三皇子信赖,想吓退她!
她又充满信心,她一定能得到三皇子的器重,她离开静水居前,跟顾明渊放了狠话,必是要风光无限的站到他面前,让他好好儿的看着自己。
她离了他也能活的逍遥自在。
她揣着这样的美梦,在这间小屋里住了下来。
傍晚时,有太监来送晚膳,清汤寡水的饭菜,都没有肉。
沈清烟如今正长身体,以前在静水居每顿都是精细饭菜,厨房还怕她下午和夜里饿,时常备着果子点心,现在她给三皇子做伴读,吃这样的饭菜。
她属实食不下咽,可也不敢跟太监抱怨,只能勉强吃了几口就歇,她不吃了,太监还把碗筷都收走,根本不给她留。
晚膳吃不好,半夜饿醒了也没得吃。
她抱着被褥缩在床上,到底还是想念起了在静水居的日子,也想起了顾明渊,她临走时他有多冷漠。
可他明明亲她时那般用力,他喜欢她的嘴巴,为什么知道她来做伴读就不再见她了。
她眼尾划过一滴泪没?????进发里,闭着眼在饥饿中慢慢睡着。
翌日清晨,沈清烟起来后,太监送来了衣裳,是一套蓝底白带的锦袍,沈清烟依样换好,跟着太监出来时,发觉外面候着三人跟她衣着一样的人,孙晏也在其中,他冲她弯出笑,没说话。
即便居住环境这么差,沈清烟还是对做伴读一事充满希望,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还是三皇子亲自邀她做伴读,她不信能差到哪里去。
太监带着四人前往府外,他们坐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往皇城去。
四人在马车里相顾无话,说尴尬也没尴尬,这种场景像是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沈清烟撩开一点窗帘往外看,只见皇城巍峨,远望着便有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沈清烟放下了窗帘,随着马车一起进了皇城里。
皇子们读书的书堂在皇极门右厢。
沈清烟下了马车后,由太监领到那右厢的抱厦里,抱厦不小,比寻常府邸里的抱厦不知大了多少,里面落座着不少人,应都是皇子们的伴读,沈清烟在其中还见到了周二公子。
熟人相见,沈清烟原本还想跟他打声招呼,可对方当作没看见他,垂着脑袋埋头读书。
沈清烟认得他读的书,是她之前课艺时用到的书,她还为着这事跟顾明渊吵。
她撇了撇嘴,也对周二公子很不屑,都是她读剩下来的书,他还当成宝,之前还怕她偷学他,现在谁偷学谁啊。
真给太子殿下丢脸。
抱厦这里倒是好招待,茶水果子点心都有,沈清烟没见那些伴读吃,但她昨晚没吃饱,今早吃的仓促,也没饱,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她趁众人都没注意她这边,在盘子里一点一点拿吃的,飞快吃进嘴里,这是她以前和姨娘住在外面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候只要父亲不给钱,她们娘俩就吃不饱饭,只能去那些大户人家家里讨食,有人心善会给些,但是遇着歹毒的,宁愿将剩菜剩饭倒给狗吃,也不给她们,后头她父亲再来找她们时,姨娘就会故意多做许多菜,她可以在那一天多吃,然后等父亲走了,那些菜留下来,就是她们娘俩和雪茗的伙食了。
她边吃边悄悄往香囊里塞几块点心,等到肚子差不多饱了,外头太监来叫人,指名让她和周二公子进书房。
沈清烟和周二公子互视一眼,相顾不对付的哼一声,一前一后进了书堂。
书堂内坐着十来个皇子,那居中的正是她在会茗居见过的贵人,原来他真是太子李轩。
沈清烟看过他就赶紧低下头,她知道不能随意直视皇族。
她跟周二公子并肩站在墙边,那案桌前坐着的老先生道,“老夫听说你们一个在那英国公府的族塾里课艺拿了上佳,一个拿了末等,今儿你们凑一起,为着太子殿下和三皇子的学业,我少不得要一起考考你们。”
沈清烟登时吃紧,她就是个半吊子,遇到这种有学问的老学究哪里能过得去。
只是她旁边是周二公子,周二公子可是倒数第一,有他衬托,她就是差些,也不至于丢三皇子的人。
那老先生直接在手中书本里摘取了一段文章,问他们见解。
可巧那这段文章正好几日前顾明渊给她讲解过,她没记得多少,但也能勉强答出来,老先生夸奖她,“能有如此见解,来年科考必能高中,你可要好生陪辅三皇子,让他的学业别落下。”
沈清烟有点惊奇,原来三皇子竟是个读书不行的,那她也不行,想陪辅三皇子,好像太难了些。
轮到周二公子来答,周二公子竟答不上来,气的老先生骂他,“不中用!太子殿下聪慧,怎的你这般鲁钝。”
他摇了摇头,让他们退下。
沈清烟幸灾乐祸走出来,那周二公子冲她冷笑一声,一转身进了抱厦,继续抱着书。
沈清烟坐下后,心里难免得意,她今儿算是给三皇子挣了脸面,到时候三皇子必定要给她奖赏。
待到散课,沈清烟又如来时般,和其他三人一起乘马车回了十王府。
她在小屋子没待多久,太监过来带她去见三皇子。
沈清烟这一路都欢欣雀跃,直到了三皇子的卧房,她入内后屋门骤时关上。
沈清烟轻着步子往里走,过了琉璃灯架,就见三皇子李玥坐在交椅上,面带着笑看她。
沈清烟先给他行礼,“学生见过三皇子。”
李玥挑着眉睨她,“你今儿出了好大风头。”
沈清烟忍着欣喜道一句不敢。
李玥道,“你有这样的好本事,想来甚会做功课。”
他指着旁边书桌上垒高的书,“你替本皇子把这些都做了。”
沈清烟有点傻眼,她过来是领赏的,怎么三皇子不给赏赐,反倒让她做功课,她的功课都是顾明渊手把手教的,她怎么可能会做功课。
李玥翘着二郎腿,抬起了下巴,“你不想做?”
沈清烟感受到他的威压,不敢拒绝,只好要坐过去。
李玥伸脚踢过椅子,“去你屋里做,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沈清烟心里有抱怨,她那个小屋子乌漆麻黑的,只有一盏油灯,她要是在那里做功课,眼睛都能熬瞎。
可她看出来李玥性儿不好,没敢说出来,只好抱着书退出去。
不一会儿听那屋里李玥吩咐太监,“你去把那三个伴读叫来,陪我玩儿会。”
沈清烟愈加憋屈,凭什么那三人可以陪他玩儿,她只有做功课的份。
沈清烟再憋屈也只能忍着,回屋后开始做那些功课,皇子学的课题和她在族塾里学的不太一样,里头还参杂着一些朝政理事,沈清烟根本不会做。
又不能不做。
她只能凭着自己感觉写,直写到月上梢头,灯油耗尽,她才将私藏在香囊里的糕点拿出来吃,冷掉的糕点不好吃了,但她没得吃。
她边吃着糕点边流眼泪,抬袖子抹一下脸,自己打水洗漱。
正见窗外孙晏等人回来,他们一个个都像是累坏了,走路都打颤,沈清烟纳闷,他们到底玩什么了?怎的累成这样?
再累也比她强。
沈清烟收回目光,把窗户关上躺下了。
第二日还是如常的跟去书堂再回府里。
不多时太监过来叫她。
沈清烟只当是三皇子让她去拿功课做,可是也想不通为何不让太监直接送来。
甫一进那间房,房门骤时合上。
沈清烟的心突然一跳,没来由的后颈生凉,她往里边儿走了几步,还是见李玥坐在昨天的那张交椅上,只是这回他不笑了,他吊儿郎当的拿着鞭子转悠,冲她嗤的一笑,“你小子还挺有胆儿。”
沈清烟瞧他神色不对,没敢上前,小声问道,“不、不知学生……啊!”
鞭子猛地挥到她脚边,她哆嗦着几欲软到,吓得魂不附体。
李玥轻蔑的看着她,眼里有怒火,“你敢把我的功课做成那副德行,害的我被先生教训,当众丢脸,你倒真是有能耐。”
沈清烟胆寒,是他让她做功课,做坏了却要找她麻烦,她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暴戾。
李玥再度扬起鞭子要照着她的身体打过去,谁知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当场摊到地上,畏畏缩缩的哭出来,“求、求您饶了学生,学生下次不敢了……”
她哭起来后,脸上泛起了一层水汽,浸的肌肤慢慢透出粉,眼睫不停抖着,犹如蝶翼翻飞,眼底漾着碎碎水波,整张脸娇弱的仿佛捏一下都要让她受不了。
李玥瞧着她微愣神,反应过来后,攥着鞭子从椅子上起来,缓步到她面前,蹲下来,咧嘴笑道,“我听人说,你是顾明渊的学生,那顾明渊向来与东宫关系甚密,你却没被东宫选上,迷惑了我的视线,倒让你进了我的府邸,你是不是故意做错我的功课,害我被取笑,好替东宫争光?”
沈清烟的眼泪流不断,说着,“不是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只是做错了功课,哪里还牵涉到了东宫?
李玥看她哭的可怜,抬起手指要给她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