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烟有点迟疑,回头瞅庆俞,庆俞点了下头,她才答,“沈清烟。”
傅少安笑着说稀奇,“我还以为你姓温,姓沈挺好的,都带着水。”
沈清烟不懂他什么意思,怎么还胡乱猜人姓啊。
傅少安手指着左侧的藤椅让她坐。
沈清烟没敢坐。
傅少安也不勉强,手挡在嘴上咳嗽,随后声儿轻了些,问她,“你平日里是屋里伺候你们少爷?”
沈清烟老实巴交的回答他,“出去也伺候的。”
门外庆俞有点想扶额。
傅少安嘶一声,对着她上上下下的看,直道,“真看不出来。”
沈清烟被这眼神看的哪哪儿都不自在,又不能说不让他看。
傅少安又问她,“你会的花样多吗?”
沈清烟呆呆的回他,“您说的什么花样?”
傅少安摸着下巴,皱眉再皱眉,最后很直接道,“就是你伺候你们少爷的花样。”
沈清烟想,她现在是顾明渊的书僮,可不能说自己不会伺候,那必定是要说自己最会伺候了,她点点头道,“多的。”
傅少安听的直拍手,又感慨万千,“也没看出来小表兄这么会玩儿。”
沈清烟睁大眼,一下反应过来,原来他之前说的花样是那种事,她还顺嘴胡说,这下好了,这傅世子尽想不正经了,她慌忙补救道,“傅、傅世子,你误会了,我跟少爷是清白的……”
傅少安很敷衍的颔首笑,“没说你们不清白,这少爷拿书僮泄火的事儿我也不是没听过,算不得什么。”
沈清烟咬了咬唇,辩解不清了。
傅少安道,“要说起来,小表兄也不容易,这个年纪不说娶妻,至少屋里有个把通房也属正常,可这些年都不见他身边有女人伺候。”
沈清烟都想撇嘴,那是因为顾明渊断袖,女人他也不喜欢。
“还是丢了的小表妹闹的,”傅少安道。
顾明渊有个妹妹丢了,名儿叫顾窈,这之前沈清烟就听过,但那妹妹都说是她大表兄的养妹妹陆璎,这些年也没见英国公府给认回去。
不知道什么缘故。
沈清烟便道,“不是找着了吗?”
傅少安摆摆手,“没找着,你这小童可别乱说,仔细被你家少爷按床上打。”
沈清烟通红着脸,觉着这世子没表姑娘好,总说些难听气人的话。
“小表妹是丢在江都,也是这个时节,圣人南巡,姑母便带着小表兄和小表妹一起去了江都,当时圣人是住在江都的陈二太爷府上,不幸遇上了刺客,陈二太爷府上一片混乱,小表妹也不见了踪影,后头姑母为了找小表妹,在江都留了段时间,小表兄还差点被拐子拐走,”傅少安摇摇头,又抿口茶,清了清嗓子。
“从前小表兄最疼小表妹,我记着她那时年纪小不会梳头,小表兄倒会给她梳,小表妹丢了后,小表兄的性子也冷下来,如今不娶妻,怕也是想着等找到小表妹再成婚。”
沈清烟心内五味陈杂,原来顾明渊对他妹妹那么好,那他昨儿晚给她簪发,应也是早就会的。
跟他断不断袖没关联,她竟是误会他了。
傅少安又盯着沈清烟的脸看了会儿,笑出声道,“你跟我幼时见过的一个故人有几分相似。”
沈清烟拿眼瞟他,确定没见过他。
“圣人南巡被刺杀,后来查出来是二皇子的母妃温贤妃和温国舅策划的,圣人大怒下,赐死了温贤妃,抄了温家满门,就连二皇子也被驱逐出燕京,你这小童倒跟温家那早死的大少爷有几分像,”傅少安轻轻笑着。
沈清烟一愣一愣的,那温家人都死光了,他说她跟他们像,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传出去了又招麻烦。
沈清烟呐呐道,“您可别乱说,我、我就是个小奴才。”
傅少安噗噗的笑,“你这小奴才倒招人疼,你们少爷疼不疼你?”
沈清烟抠着手指,板着脸道,“主子哪儿能疼奴才,不是乱了身份么?”
顾明渊都讨厌死她了,怎么可能疼她,先前她还是男人时,顾明渊还能说对她好些,如今对她又冷淡又不耐烦,她现在能活着都是他发善心了。
傅少安翘着腿道,“要不我找你家少爷把你要到我屋里,我定疼你。”
沈清烟匆促抬一下头,着急忙慌不知怎么回答,扭头往外找庆俞,却见顾明渊面无表情的在门口站着,不晓得站了多久,她连忙跑到他跟前,很小声的喊他,“少爷。”
傅少安站起身来,跟顾明渊笑吟吟道,“小表兄回来的早,我正跟这小童打趣,我瞧他生的倒比姑娘家好,正好我近来要做美人图,不知我可否借他几日作画?”
作者有话说:
鬓亸欲迎眉际月——出自晏殊《浣溪沙》
整首词如下: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
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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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顾明渊手背在身后, 也与他露出笑,“她当不得美人,入不了你那美人图。”
随后转向沈清烟, “外边儿候着。”
沈清烟眼底一暗, 她知晓自己样貌普通,也许普通都算不上, 以前也不是没被人嘲笑过矮小瘦弱, 但从顾明渊嘴里听见,也会难受。
谁不想自己生的好看呢。
可生的好看也得看老天爷愿不愿意给,她没这个命, 便不会去想。
沈清烟垂头丧气的出来,耳听见傅少安道, “这小童美貌异常, 美人图没他才不配叫美人图。”
沈清烟心想着, 这傅世子眼神不好使, 一会儿说她像那个死了的温大少爷, 一会儿又说她美貌异常, 顾明渊都说了她不是美人,他还睁眼说瞎话。
“美人品貌缺一不可, 她是非不分、贪得无厌,你若把她画在美人图里, 以后传世,岂不是让世人耻笑?”顾明渊轻笑了声,随手将堂屋门拴上。
沈清烟站在门外张着眸发怔,原来她在顾明渊眼里, 是这样的不堪。
庆俞看她神色不对, 道, “您别放心上,少爷只是不想让您画在美人图上,表少爷的美人图大都……不是良家女子,容易招惹是非。”
沈清烟点了点脑袋,兀自回卧室。
即便庆俞解释过了,沈清烟也还是难受,她进屋后,便忍不住哭了,大抵她也是明白的,无论顾明渊断不断袖,无论她是不是女人,顾明渊都看不上她。
她之于顾明渊是脚底污泥,顾明渊于她是天边明月,如果可能,他恨不得将她甩开。
她仰仗着他苟活,原本就卑贱至极。
他看不上她是正常的。
房门自外面推开,沈清烟赶紧把脸上的泪擦掉,爬下榻,在地上站直了,等那高挺的身形走到她跟前,她学着庆俞给他弯腰,然后想退出去。
顾明渊见到她眼尾湿漉漉的红,便知她刚刚躲在屋里哭,是叫他方才的话给伤到了,他一伸手拦住她,道,“那些话不必介怀。”
沈清烟很懂事道,“我知道的。”
然后就没话了。
顾明渊紧闭着唇看她。
沈清烟不愿跟他同一个屋子,绕过他的手想出去,可那只手忽然环到她腰上,直接把她搂回去,她就绷不住泪再度哭下来,手不断推着他,小声哽咽道,“求您放开我。”
顾明渊将她抱紧,低头去亲她,试图安抚她,他亲了几下,她哭的更厉害,他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伸手给她擦眼泪。
沈清烟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他挡着不让,她哭的直抽气,哑着声道,“我不敢碰您,您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不好?”
顾明渊屈膝上榻,把她抱到腿上,手拍着她的背道,“不好。”
沈清烟呜呜哭着,“我自个儿呆着都不行吗?”
她哭的可怜极了,但顾明渊也没松手,换了条干帕子给她抹脸,“你呆着会东想西想。”
沈清烟哭的直颤,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发?????觉他离得很近,才后知后觉坐在他腿上,她迟钝了会儿,在他把她脸上的泪都擦完了时,她委屈巴巴道,“您不是断袖吗?您这么抱着我不嫌弃吗?”
“我几时说我是断袖了?”顾明渊反问她,眼底有笑意。
沈清烟愣住,一倏忽脸涨红,手忙脚乱从他腿上爬走,缩到榻脚,怯软软的瞅他,发现他盯着自己,立刻羞涩的扭开脸,颤着睫想把自己藏起来。
顾明渊欲朝她伸手,她一直往墙边缩,他要是再靠近一些,她约莫会掉下去。
顾明渊便后退下了榻,站在榻侧眼看她脸上的红蜿蜒直细颈往下,他若再站在这里,估计人都要烧着了。
他便踱步出去把门给带上。
他不在了,沈清烟才慢慢挪到榻中间,两手抱住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上,心尖止不住雀跃,顾明渊刚刚那话的意思,他不是断袖呢!那他不是断袖,他前边儿跟她做那种事。
是、是想像风月记里那样。
她的脸红透了,手指交握在一起,心下百转千回,那之前他都是骗人的,他故意骗她,徐世子也不是断袖了。
他还是过分,怎么能骗她呢,就是欺负她傻。
这笔账她可得偷偷记着,回头一定要报回来。
她从榻上下来,踮着脚尖到门前,悄悄开一点门,往门外瞧,顾明渊已经不在院里了,大概又出去见那些书生了,也不知道那些书生有什么好见的,比他在京里跟那些达官显贵应酬还频繁。
沈清烟撇撇嘴巴,开门走出去,正见庆俞手里提着一个布老虎过来,递给她道,“少爷给您买的。”
沈清烟和那两只圆溜溜的虎眼睛对上,脸上又热起来,伸手抱住软绵绵的布老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庆俞笑说,“少爷过几日带咱们去江都,没准能赶上正月十五的花灯会,到时候少爷准带着您出门去玩儿。”
沈清烟小小的唔了声,她才不稀罕什么花灯会,给她买布老虎,她也不要理他。
她跟庆俞打着商量道,“庆俞小哥,今儿晚我在门外守着,你到屋里守夜吧。”
“您别为难小的,让您守夜是少爷吩咐的,您若是不愿意,您去跟少爷说,小的可做不了您的主,”庆俞说罢,便也不给她机会,自去做别的事了。
沈清烟便想着,找顾明渊说就说,她今晚就说!
可是当天晚上,顾明渊一回来,她就怂了。
她缩在褥子里,等里屋门合上,她才敢探出脑袋往外看,正见那桌上有几个油纸包,搁远些就闻见香气,她没忍住馋,下了榻到桌前,只瞧着几个纸包上分别写着“东坡肉”、“定胜糕”、“叫花童子鸡。”
味儿可太香了。
沈清烟往里屋那儿再瞅了瞅,顾明渊一时半会儿指定不出来,她吃一点点应该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