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华走过去,将哭倒在地的妙沅轻轻扶起来,搂紧。
“阿沅不哭了,刚好了的嗓子都哭哑了。”玹华柔声道。
妙沅呜呜道:“璟华他……他……”
玹华道:“没事,没事。”他轻拍她不停抽搐的肩膀,安慰道:“阿沅不哭。二弟他不会有事,我保证!我们还有胤龙翼,找到胤龙翼,二弟就不会死!”
玹华将妙沅伏在自己身上,目光却越过她,看着璟华。
那目光也饱含着万千情绪。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于他到底该是悲是喜,是嗔是恨?
璟华自然读懂了他乍喜还忧,满怀意难平。他遂收起了玩笑,微叹道:“大哥,你该明白我的。那是我们轩辕家欠沅姐姐的,纵然你会用一生去弥补,但我总也不能袖手旁观,能替你还一点,便还一点。”
他慢慢地走到相拥在一起的玹华与妙沅跟前,微笑道:“我们,总是一家人。”
说到这个词的时候,璟华自己都觉得心头一热。
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家人?
没错,他从小渴望的便是这两个字,一碗温热的汤,几句细细的叮咛。但终究因为母妃的离去,父君的忙碌求而不得。
可如今,却也快要拥有了!在自己这一辈的身上——妻子,大哥,大嫂,还有亲如兄弟的青澜,和他未来的爱人。
成一个家,守着家人。
他望向那个可爱的女孩,她正奔过来,从后腰抱住自己,爽朗笑道:“是啊,沅姐姐快别哭了。这元神本来就是意外之喜,不论是你好了,还是璟华好了,都是天大的好事!”
妙沅抬起朦胧泪眼,轻啜道:“阿沫,对不起。”
阿沫嘻嘻笑道:“你有什么要对不起的,你变成这个样子,说到底还是他们胤龙家的对不起你!现在咱们不过讨了个本钱回来,等沅姐姐将来做了太子妃,这才算得上一点利息呢!”
“可这是娘娘留给小殿下的,却被我……”
“梅妃娘娘给了璟华,就是璟华的呀,他爱给谁给谁,那是他的事儿。”
阿沫一边替妙沅拭泪,一边仔细瞧她,只见秋水雾鬟间,螓首蛾眉,啧啧衷心道,“沅姐姐原来这么美啊,声音也这么好听!怪不得那时候太子殿下一下就被你迷住了!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就是再凶一点,保险也爱慕的人一大堆!”
妙沅被她逗得一笑,含羞嗔道:“我哪有凶,璟华不听我话,我才对他凶点。看你还没出嫁,便护短护成这样,将来若嫁了,还不知成什么样?”
她说这些的时候,白皙玉颜上还淌着泪滴,面颊上却浮起两朵红云,顾盼明眸间,真正皎若秋月,艳若桃李。
青澜过来的时候,便正瞧见这一幕。
他大概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拉着阴钥一起走过去,远远道:“我们一进背阴山,便令沅姐姐的陈年旧恙得以痊愈,总是个极好的兆头。你们还在这哭哭啼啼地干什么,该当一鼓作气赶紧破了这穷极无限的奥秘,将胤龙翼弄到手,才是道理!”
“没错!没错!”阿沫也雀跃道:“青澜哥哥说得最好,我们都别难过了,快谢谢梅妃娘娘给我们带来的这个好兆头,然后就去把胤龙翼给找出来!”
“为璟华,要加油啊!”她大声道,第一个伸出手。
“加油!”青澜将手盖在阿沫的手上。
“加油!”阴钥也伸出手。
“加油!”玹华拉着妙沅。
“加油!”妙沅收起哽咽。
五个人的手掌叠在一起,坚如磐石,稳若泰山!
璟华最后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众人掌上,浅浅一笑,轻声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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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玹华他们看到青澜所说的穷极无限时,也是一头雾水。
这算什么?
天地之间,都空空荡荡,他们就像被置于一个偌大的空间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所有人面面相觑。
玹华道:“青澜,你都查看过了?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他蹙了蹙眉,实在也不信这十里魂渡的最后一关,会是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所在,狐疑道:“比如地上有什么机关,又或者……”
他望了望一片虚空的边界,“会不会这里只是个中间过渡的地带,可以穿越到别的地方去。又或者,周围有什么法术,障眼法……”
青澜摇头道:“我每一处都仔细看过,这地怕是最坚硬的花岗岩,下头什么机关都没有,而四周更无特异之处。”
玹华不死心,道:“你们在此处等着,我且再去瞧瞧。”
璟华拦住他,“不用。”
他轻轻笑了笑,道:“大哥,青澜跟随我多年,一直是我最好的先锋官,他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定是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该怎么办?”
璟华忍不住笑了。
他笑,是因为上面那句话是除了他之外的五个人,同时问出来的。
璟华轻咳了两声,原地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摩挲着地上或深或浅的纹路,缓缓道:“我幼年时,总喜好一些偏静的游戏。有段时间痴迷于博弈,喜欢解各种残局,有了机会,也会去观摩别人对弈。
九重天上,有两位仙君也酷爱棋。一位是北斗七星君中的天玑,一位就是南极仙翁。我虽与他们年岁相差甚远,但却以棋为媒,成了忘年之交。”
玹华点头。
璟华幼年爱棋他是知道的,那时候为了给他解闷,还四处找了许多残局来,他一看就能看上一整天。
玹华很难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能看这种无聊又枯燥的东西看到废寝忘食。他心疼他那样痴迷太过伤神,时常将棋谱藏起来不准他看,他便躲在被中偷偷地看。
天玑和南极翁也极喜爱他,这两人是天界著名的棋痴,常央人请璟华去他们处一起切磋对弈。他们也知道太子对这个弟弟极为宝贝,舍不得他舟车劳顿。所以每次都派人接送,又备好瓜果茶点,只待这位小殿下首肯。
想璟华如此年幼,却得两位棋艺卓越的长者青睐,可见其天赋不凡。后来璟华去了昆仑山学艺时,这两人还极为不舍,拉着玹华问了几次,盼他回来,能与他们再对弈一场。
所以当璟华又说起童年趣事来,玹华也回想起了当年,望了望其他几人,微笑接口道:“没错,我送璟华去过那两个老头儿那儿,他们下棋的地方十分特别。你们猜在哪里?”
“哪里?”阿沫好奇道。
璟华笑笑:“这两人清高得很,喜欢搞些跟别人不同的名堂。他们是在银河边下棋,以银河为棋盘,星辰做棋子,输赢便是一盅琼浆玉露。”
“用星星做棋子?酷!”阿沫欣然神往。
妙沅不懂为什么璟华又突然扯起些,以他现在的状况,是越早一分离开冥界这种污气秽浊之地才好,难道不该赶紧破了眼下的局面,寻胤龙翼才是上策吗?
她微蹙秀眉,很扫兴地打断这相谈甚欢的兄弟俩,“你们到底想说什么?用星星下棋,又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璟华无奈笑叹,他就是因为看妙沅在取了母妃的元神后,总是闷闷不乐,心有愧疚,这才顾左右而言他,想冲淡一下她郁结的情绪,没想她依然是念念不忘,只得道:“沅姐姐莫急,我这正要说。银河对我们来说,只是银河,对天玑和南极翁来说,便可以是棋盘。”
他站起来,望着四周的空垠一片道:“同样这脚下的青石岩,站在这里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话,就要换一种视角,也许便会不同。”
青澜疑道:“你要从何处看?”
“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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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这青石板儿地,就这么样。他们已经踏踏实实地站在上头,都看不出什么来,青澜甚至还一寸寸敲过,难不成飞到天上就能看出朵花儿来?
但青澜和阿沫跟着他时日已久,知道他常会说些令人一时间费解的话来。而玹华、妙沅和阴钥也在前面他破解那神秘的阶梯时,充分领教。
他带兵多年,行军打仗,有时候不容耽搁片刻,两三句言语之间,往往便功败垂成,也容不得你慢慢解释。
所以他总是省去了当中大部分繁难复杂的推导过程,一语切中最要害。
就像现在,他也总是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总结出一句简单且有用的结论来,然后再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来告诉你。
他实在比常人要聪明太多,当大家都还在迷雾中摸索探路时,他早已经快刀乱麻,破解了难题,到达了出口,然后再折回来一个个寻找同伴,将大家领出迷阵来。
那些天一生水的将士们早已习惯,对他的命令计行言听,无任何怀疑。而如今他虽已离开兵部,但旧习未改。
青澜闻言,也如昔日一般,当即领命,身形一纵已冲天而起!
这三界之中,除了人界居于正中外,这天界与冥界一个天上,一个地底,正处于完全相反的两极。就像黑与白,水与火,阴与阳相生相克一样,不但这冥界的阴晦之气对仙界中人有着冲撞损伤,连带许多仙法也施展不开。
比如这基本的挪腾术,隐身术,遁地术等等一些基本的法术,在这里就完全无法施展。所以,之前青澜他们在翻越背阴山,走枉死路时,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像凡人那样靠两条腿走,而超不得半点近路。
如今在这穷极无限的时空里,也是同样。
青澜只飞到半空,就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越往上飞,阻力就越大,就像是腰上被栓了根皮筋,到了一定的极限,就再无法超越。
他睁大眼睛,想从天上看看这穷极无限到底有什么古怪?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