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毅勇伯府三房的人吧,这是你家那个小傻子?”甲板那头一个半大的小子看着姜家人,又指了指姜玉珠,看见玉珠儿的时候还是楞了下,心想,这小傻子长的白白嫩嫩可真好看。
这航船本就是客运船,船上自然不止姜家一家,还有别的几家人回京。这说话的半大小子是京城一商户程家长子程子慎,程家做的生意挺大,这次是程父出来做生意,顺便带长子见见世面。
程家住在京城,对于勇毅伯三房的姑娘是傻子的事也是略有所闻,这次上了船也才知道原来正好跟勇毅伯三房的人顺路。这一路,姜家人把玉珠儿保护的好,船上的人甚少同他们讲话。
程子慎今儿也是正好在甲板上看风景,瞧见姜家几个兄弟抱着那粉嫩的小人儿出来就忍不住多嘴问了话。
“你说什么!你才是傻子!”姜珀最听不得就是有人说他妹妹是个傻子,姣姣那是全家上下的宝贝。还在邵安城时,有个丫鬟在厨房跟婆子们嚼舌根,那丫鬟如是说的,“这么一个傻子,他们还护的跟珍宝一样,刚出生漫天大雪突然停了,就说是什么天降祥瑞,姑娘肯定是个大福之人,结果就真真好笑了,出生两年后发现是个傻子,还什么天降祥瑞,说的那么邪乎……”
这话可把姜珀给气坏了,姣姣出生的时候正好大雪,连续下了半个月,都快成灾,姣姣落地那一刻,漫天大雪奇迹般的骤停,天边甚至有彩光透出,之后也没在落雪,积雪开始融化。父亲跟母亲就觉得姣姣一落地就有如此奇景,当是个有大福的人,不想后来却出了这样的事儿。
不管如何,做丫鬟的背后嚼主子舌根都该乱棒打死。这小丫鬟还是木氏见她家中活不下去,这才怜惜买了下来,最后被木氏打了三十板子给送了回去,也不再管她死活。
这会儿姜珀一听这人指着姣姣说她是傻子,哪里还忍得了,扑上去就跟那小子打了起来。两人年龄相仿,厮打在一起都是又抓又挠,拳头乱砸,还不等人上去阻止,程子慎一拳打在姜珀鼻子上,血迹涌出。
旁边的人也终于回神,上前把两人分开,姜珀抹了把脸,恨恨的瞪着程子慎,这一下子,鼻子上的血迹都给抹到脸上,又滴落在衣襟上,看着甚是吓人。程子慎也没想到自己手这么重,不仅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嘴贱再先,不过他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身上火辣辣的疼。
等到姜珀衣襟上鲜红血迹染上一片,甲板上两家的大人也都出来,玉珠儿才似突然回过神,她愣愣的看着姜柏脸上和身上的血迹,脸色越来越白,脑中浮现上辈子养父出车祸时被压断的腿,也是这么血淋淋的,还有戳出的断骨,养父的惨叫。玉珠儿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的抽着气儿喊了一声,“六哥……”
第2章
那声六哥夹杂在玉珠儿抽抽噎噎的哭声以及大人的劝阻声中并不是很大,在场的人却都听的清楚,有些稚嫩,把姜家所有人都定在原地,木氏更是忘了给姜珀止血,她愣愣回头,手中沾血的帕子也掉落在地上。
勇毅伯府没分家,辈分排下来姜珀行六,姜珀每次逗玉珠儿都是‘姣姣,我是你六哥,快喊六哥。’通常情况下,玉珠儿过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一眼,又慢慢把目光移走。
姜珀每次都在玉珠儿抬头看他那一瞬间以为她会喊自己一声六哥,每次却都是失望至极,陡然在这种情况下听见那声稚拙的六哥,姜珀甚至以为自己听错,可就算那一声六哥听错,姣姣的哭声却没有错,她此刻抽噎着,都哭的快背过去气了。
这一变故惊呆所有人,程父正在教训程子慎,这会儿却也是被这哭声和一声六哥惊的不知所措,原本打算领着程子慎跟姜家人道歉都来不及,他眼睁睁看着姜家人抱着哭的快不行的小娃儿进了船室,不一会只留下一群看热闹的。
程子慎一脸呆愣,等姜家人呼啦啦的都不见才抬头问程父,“爹,姜家那小傻……小姑娘是不是不傻了?”
“你这孽子!”程父给气的冒烟,一巴掌就拍在程子慎脑袋上,“瞧瞧你惹出的祸事,你刚才那是什么话!别人府中的姑娘同你有甚关系,需要你多嘴说闲话,竟还和府中小公子打起来,你,你可真是会惹事儿!”
程子慎苦着脸捂着脑袋在甲板上乱窜,他心想,自个也不是故意的啊,况且跟那小子打了一架,还把小姑娘的傻病给治好呢。
玉珠儿被抱回房还是一直大哭,脑中全是上辈子的事儿,她头疼,心里还慌,抓着木氏的衣襟不肯松手。
“娘的姣姣儿,娘的姣姣,乖,快别哭,娘的心都给你哭碎了。”木氏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下,心里跟刀剐一般,手都在抖,又回头跟姜瑾说,“阿,阿瑾,快些去隔壁叫你爹爹过来。”
姜三老爷姜安肃正在隔壁跟弟子谢澈说着回京后的事情,勇毅伯府在京城也处于尴尬的地位,且不说之前二房闹的几件事情,就说他即将回京,明面上往上升,却是跟皇后太子有牵扯的,如今大房的姑娘还要进宫去给太子选妃。
皇帝眼中却只有穆贵妃跟其诞下的三皇子,要不是三皇子年纪还有些小,又有重臣劝阻,只怕皇帝早已废了太子,立三皇子为太子了。
官场复杂,浮浮沉沉,他们这些为官的或者爵位世家,最怕的就是站错队,这些年远在邵安城为七品县令,小小官职,倒也乐的清闲。
至于弟子谢澈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还是当年去邵安城捡到的孩子,比姜瑾年长两岁,一直收养到现在,寄在姜安肃名下为弟子。
正说着回京后的事,门外响起长子姜瑾的声音,“父亲,姣姣在哭,母亲让您过去一趟。”
姣姣在哭?姜安肃俊朗的面上现出一抹惊愕,紧跟着猛的起身朝外走去,身形颀长的谢澈也跟着起身一同过去,他一直被姜安肃和木氏收养,于姜家人来说,他是家人,更是玉珠儿的哥哥。
两人随姜瑾去了隔壁,玉珠儿哭声小了些,只还在哽咽,埋在木氏怀中快睡着,旁边小儿子一脸一身的血,姜安肃还不清楚发生何事,但见这种情况,吩咐姜珀,“还站这儿做什么,快些回房把自己弄干净。”
姜珀还是有些怕父亲,再担心姣姣也只得先回房把自己料理干净。
姜安肃熟练从木氏怀中接过玉珠儿,轻轻拍着女儿后背,又问了是怎么回事,姜瑾把事情简单说了遍,姜安肃当即说道,“去最近的码头靠岸,先下船找大夫给姣姣治病,阿澈阿瑾阿珣你们先行回京,阿珀同我们一块先去找大夫瞧瞧鼻子。”
玉珠儿这会儿哭累已在姜安肃怀中睡下,姜安肃看着怀中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的女儿,当真是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过了没一会,程父领着程子慎过来跟姜家人道歉,姜安肃没见人,他为官清正待人也大度,唯独对待女儿的事情上是有些小气的。
当日下午,航船在最近的码头停下,姜安肃跟木氏抱着玉珠儿下船找大夫,三个丫鬟也跟着,姜珀因为鼻子被揍,也跟着一块去看大夫。谢澈同姜瑾姜珣和其他一些仆人先行回京。
姜安肃带着妻儿在这小县城耽搁两天,姜珀鼻子并无大碍,大夫开了几服药。玉珠儿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却又如同先前一样,一句话也不肯再说,小县城的大夫对这种情况也是莫不清楚,又诊断不出什么,姜安肃和木氏只能带着玉珠儿也回了京城。
这里距离京城并不是很远,两日路程,姜安肃租了马车连夜赶回京城,只为让京城大夫好给姣姣儿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上时候,木氏总忍不住一遍遍颤声问玉珠儿,“姣姣儿认得娘吗?姣姣儿喊一声娘可好?”
玉珠儿却什么都不肯说,埋在木氏怀中不抬头,她总是很怕,是不是自己天煞孤星命,所以六哥才会流那么多血,以后要是同家人亲近,他们也是否会和上辈子家人一样,一个个的离开她?
她怕,很怕很怕。
一路回了京城,马车停在勇毅伯府大门口,下了马车付了银两,车夫赶着马车离开,姜安肃领着妻儿和丫鬟站在有些破败的伯府大门口,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本身是庶出,对伯府的感情说不得很深,他姨娘只是老太太怀了身子时让父亲在外抬进来的良家子女,没想到有了身孕,姨娘身子不好,生下他后没几月就去了。他也一直养在老太太名下,长这么大,老太太同他感情说不得多深,却也不会少他吃喝就是。
到了十三岁,他考取功名,十六岁成亲,带着妻子去邵安城为官,这一离开就是十一二年,他对府上的印象都有些模糊,只记得走的时候伯府面上也还是光鲜亮丽,眼下却连府上的牌匾都有些破旧了。
上前磕响门环,伯府大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一个脸上满是褶子的老头开的门,看见一行人就笑了起来,“三老爷三太太回来了,且快些进去吧,老太太都在家里等着了。”
姜安肃点点头,一路上不言语,由着老头领着一行人去了正厅给老太太磕头。
到了正厅,老太太跟勇毅伯都在,两人都已经是五十来岁的人,头发有些花白,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在,再加上孙辈,熙熙攘攘坐了一屋子,谢澈不在,姜瑾和姜珣却是在的。
老太太面容严肃,看着姜安肃时也没多少变化,勇毅伯面上变化也不大,毕竟是庶子,况且离家那么多年,难免感情生分了些。
姜安肃把怀中抱着的玉珠儿交给姜瑾,同木氏一块跪下给老太太和勇毅伯磕头,“儿子不孝,十一二载未曾在家尽孝,还请母亲父亲原谅安肃。”
“快些起来吧。”老太太虚虚抬了下手,“这些年你在外头辛苦了,以后一家人就在一起,做什么都有个照应,你们兄弟三人且要相互照应扶持着才是。”说罢目光移到姜瑾怀中的玉珠儿身上,“这便是玉珠吧,快来让祖母抱抱。”
姜瑾无奈,看着怀中快要睡熟的妹妹,只得上前一步把玉珠儿抱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接过,看着粉嫩嫩的女娃儿心里也有些软,忽又想起是个傻子,难免在心底叹息一声。玉珠儿在老太太怀中也没怎么醒,只乖巧的靠在老太太怀中打盹。
老太太抱了一会儿就把玉珠儿交给一旁站着的木氏,又从手腕上捋下来一个翠绿透明的镯子递给木氏,“且给玉珠收起来吧,也算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一份心意。”
“谢谢母亲。”木氏接过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