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绮这个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对谢绥都是“高攀”,何况自己这个半路出现的乡下千金。
因为是朋友,林明栀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罢了——
这也是沈茉为什么一直没敢和她透露心事的原因。
她怕让明栀左右为难,更怕影响这弥足珍贵的友情。
“明栀,我知道,我有自知之明……
沈茉敛眸,朝她故作轻松的笑笑:“我只把谢绥哥哥当朋友。”
林明栀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信没信,叹口气:“小茉,你如果真喜欢他,会很辛苦的。”
其实她更想说,这注定没结果,倒不如趁早死心,把小苗头扼在摇篮里。
两个女生都是通透人,话不用说太明白,大家都清楚。
门口的竹制风铃被风吹得叮铃响,一阵寂静后,沈茉搭上林明栀的手背:“别担心,我知道的。毕竟,我的存在就是失败的产物。”
莫可媛和沈立宏,她的亲生父母,已经用他们糟糕的人生给她上了生动一课——
差距太大的两个人,注定惨淡收场。
前车之鉴,她不要做第二个莫可媛,更不想让谢绥成为第二个沈立宏。
不如就这样吧,在事情变得糟糕之前,停格在这一刻。
林明栀听到沈茉自嘲,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反握住她的手,朝她笑:“没事,我们年轻又漂亮,等进了大学,追我们的男生一抓一大把,到时候谈他十个八个,各种类型都试一遍,不就是找个男人谈恋爱吗,多大点事!”
沈茉被她逗笑,可那笑意并未及眼底。
终究,还是会有遗憾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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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沈茉照着最初的计划,带着谢绥和林家兄妹去寨子各处玩。除了苗寨,还有附近的侗寨、水族、布依族、彝族乡,都去参观了一遍。
第三天,一年一度的龙船节也开始,各个寨子的舵手们早早到达河边,十里八村的民众以及慕名而来的游客们乌泱泱聚集,河道两边都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正式划船之前,还有个开划仪式,在据说有龙神的井边,放上米饭、红布、雨伞、去毛白公鸡等物,以敬神灵。[1
“我婆婆说,她们小时候的龙船节,还要请巫师做法念经。”沈茉挤在人群里,小小个子,垫着脚,还不忘讲解:“能被请来的巫师,都是很厉害的人,据说还能通神。”
因为人多,谢绥和林明宇两个男人就自动充当围墙,站在两个女孩身后,防止她们被挤。
林明宇听到沈茉这话,半信半疑:“巫师?通神?真的假的?”
“真的,寨子里的长辈都说,早先有很多厉害的巫师和苗医,能治很多奇奇怪怪的病。“
林明宇还是撇嘴不太信,沈茉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今天来的人杂,各个寨子各种苗族,你还是小心说话,不然要是犯了忌讳,被下蛊了,那就难办了。”
见林明宇愣怔,她解释:“苗族也分很多种的,有青苗、白苗、花苗、黑苗、青水苗、绿苗、银角苗、尖尖苗……”
说着,她指着一些衣裳穿戴不同的人:“虽然都是苗族,但语言、风俗、服饰也有不同,像是昨天去的瓶水寨,她们说的苗话,我就听不太懂。不过我们村里人好,不随便放蛊,但保不齐有些坏苗要放蛊害人呢,所以来这种人杂的地方,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林明栀听得一愣一愣,愕然问沈茉:“所以,真的有蛊吗?”
沈茉:“有的,但很少了,这东西也不是谁都会,也不是谁都能放。”
林明栀还想再问,一阵热闹的芦笙响起,开划仪式结束,舵手们纷纷上船,准备划龙舟。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精彩的龙舟赛吸引,沈茉也双手作喇叭状,给乌梭寨的队伍喊加油。
谢绥站她身后,见她激动得小脸都泛红,看到紧张处,还兔子似的蹦上两蹦,薄唇不禁轻翘。
不过那淡淡笑意,很快又敛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天下山后,她对他更加客气疏离。
就比如刚才讲起苗族风俗,她只朝着林家兄妹,始终没朝他这边看一眼。
难道是他那天表现得太过明显,吓着她了?
一场龙船赛,有人看比赛,有人听故事,有人思绪万千。
到了晚上,乌梭寨的队伍得了个好成绩,大家回了寨子,在新修的广场前吹起芦笙,跳起舞,各家各户拿出酒菜庆祝。
沈茉拉着林明栀去跳舞,等跳完回来,发现谢绥和林明宇被乡亲们灌酒,都喝得醉醺醺。
玩了一整天也有些累了,再看他们醉得晕乎,沈茉便带他们先回去。
林明栀扶着醉倒的林明宇,嘴上不客气:“喝个米酒也能喝醉,真是服了。”
林明宇脸颊通红,还嘴硬:“才没醉,就是有一点点晕而已。”
兄妹俩走在前头,沈茉站在后面,看着脚步同样虚浮的谢绥,有些迟疑。
要不要…扶呢?
想了想,她放缓步子等他:“谢绥哥哥,你还好吧?”
谢绥看她一眼,嗓音有些慵懒沙哑:“还好。”
沈茉哦了声,手中的电筒往他脚下的路照了照:“那你走慢些,小心路。”
寨里没有路灯,只有天上一轮月,淡淡笼着这山林间静谧安宁的小村寨。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几声虫鸣和蛙声,就是他们的脚步声。
俩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好在莫家的吊脚楼就在前方,沈茉悄悄松口气:“到了。”
那头林明栀已经扶着林明宇进了大门,沈茉让谢绥先上楼梯,她在后头照路。
上第二个台阶时,谢绥脚步似有不稳,高大身躯轻晃了下。
沈茉一见,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小心。”
谢绥站稳脚步,缓缓回过头。
他本就高,又比沈茉高站一台阶,垂眸看她,只觉眼前的女孩儿小小一只,单手就能把她拎起来似的。
察觉到落在脸上的深邃目光,沈茉忙收回手:“你看着些楼梯,走慢点。”
谢绥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月色朦胧,屋内透出来的灯光洒落在门口,两人的影子也被拉的很长,一前一后交叠一起。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这居高临下的注视太有压迫感,沈茉握着电筒的手不觉捏紧,轻唤提醒:“谢绥哥哥,你不上楼?”
谢绥:“你在躲我?”
沈茉微愣,目光接连闪烁两下:“没…没有。”
谢绥轻嗤:“撒谎。”
被直接戳破,沈茉脸颊一阵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没有撒谎,我好端端躲你干什么?你是不是喝醉了?”
谢绥没出声,下了一个台阶,发现还是高出她,便又下了一个台阶。
差不多站得和沈茉一样高,他道:“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没躲我。”
沈茉一愣。
谢绥眼尾轻挑:“不敢?”
沈茉抿唇:“这有什么不敢。”
细白手指悄悄捏紧,她仰起脸,直直对上谢绥的眼睛。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对视,彼此只隔着半个台阶的距离。
皎白月色之下,男人泛着薄薄绯红的英俊脸庞,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
盛夏晚风吹过,拂乱沈茉额前的碎发,也拂乱了她的心。
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不行不行,不能再妄想。
一个声音却说,他的睫毛好浓好长,离得这么近,随意一凑,都能亲上了。
两人都没说话,看着彼此的眼睛,好像都忘记为什么对视。
暧昧的气息在无声弥漫,迷离夜色里,冲淡理性,只剩最直白的情愫在蠢蠢欲动,互相吸引,互相靠近……
看着男人愈发深暗的狭眸,沈茉不禁屏住呼吸,她隐约预感要发生什么。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在她大脑混沌地想着要不要闭眼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唤:“幺儿,你回来没有?”
一瞬间,旖旎泡沫破灭,梦境苏醒。
沈茉一个激灵,等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脸颊滚烫:“来…来了!”
她不再看谢绥,转过身,噔噔噔就往楼上跑。
木质楼梯间,夏夜微凉的晚风吹来,散去几分酒意。
谢绥抬手,长指重重按了按眉心,漆黑眸底复杂的情绪翻涌,透着几分狼狈。
险些就做了混账事。
好在后天就回京市,否则再在这寨子和她朝夕相处几天,他的道德底线怕是要全线击溃。
*
夜深人静,卧室一片漆黑。
沈茉躺在床上,脑中却和演电影似的,反反复复想起楼梯上那一幕。
他,是想吻她吗?
虽然没说话,也没来及靠近,但当时他的目光……就变得和平时很不一样。
漆黑幽深,压抑着一丝危险的灼灼热意,又莫名蛊惑人心。
她的脑子那时都停摆,只要他凑上前,她肯定就闭眼了。
想到这里,沈茉扯过被子蒙住脸,觉得有些羞耻,但就像网上说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本能会想亲近。
她又觉得这没什么好害羞,她本来就喜欢他。
只是他,真的像明栀说的,对她有意思吗?
沈茉抬手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虽然知道不该,但还是有些小小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