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道:“一会儿要去查那间绣庄的账?”
林湛点头道:“咱们家最老的三间铺子,一个是镇上的那间绣庄,还有就是县里这间,以及临近县郊的一座武馆,都有上百年历史了,是祖宗留下的基业,这几间铺子,爹几乎每三天就要来查看一次。”
两人说话间,小二端了一碟荷花酥和一壶龙井上来。那荷花酥做得栩栩如生,外皮雪白,绽开的花瓣内是粉红的花蕊,一朵朵端放在碟子中,让人舍不得下嘴。
林湛夹了一个递给青柳,“拿月楼的荷花酥十年前名头就挺大的,都说不比百味居的逊色,你尝尝看。”
青柳小心接过,她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的糕点,拿在手中细看了一阵,才小小地咬了一口。酥皮脆得掉渣,一入口就是莲子香甜酥脆的滋味,还有淡淡的红豆沙的香味,她不由又咬了一口,里头果然包着豆沙馅儿。
她高兴道:“果真好吃。”见林湛没动,就拿了一个递到他嘴边。
林湛张口接了,其实他并不喜欢甜食,之前要吃芙蓉糕,不过是为了逗他媳妇儿罢了。不过眼下媳妇儿主动喂给他,他自然不会拒绝。
一个荷花酥只有小半个手掌大,给林湛就一口,青柳小口小口咬着,很快也吃完,她擦了手,不准备再吃了。
林湛道:“不吃了?”
青柳眼神往那碟子里飘,却摇摇头,“不吃了,马上就吃饭了。”
林湛道:“嘴边沾了一点。”
青柳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没有舔到,她又要用手帕去擦,林湛的手却快了她一步,粗砺的指头碰到唇上的软肉,两人皆是一愣。
青柳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了头,耳廓发红。
林湛缩回手指,看着自己的指头发呆。
太软了,又软又嫩,他长这么大,还没碰过这么滑嫩的地方。他不由得又看向他媳妇儿,视线牢牢盯在那两片红唇上。
不知道咬一口是什么滋味?
媳妇儿大概又要哭了吧。
想到那个场景,他莫名兴奋起来。
两人微妙地沉默着,直到小二端了菜上桌。
五个菜一个汤还有一份糕点,青柳原本担心他们两人点这么多菜会吃不完,后来发现她完全多虑了。一桌子的菜,除了她吃了一些,几乎都进了林湛的肚子。
最后剩那碟荷花酥他没吃掉,让小二打包了。
二人到楼下付账,临下楼梯前,林湛突然伸手楼主青柳的腰。
青柳吓了一跳,忙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做什么?”
林湛道:“我搂着你,省得你又要摔倒。”说完也不给青柳反驳的机会,半搂半抱地就往楼下走。
青柳被他整个人带着,在楼梯上也不敢挣扎,只得又埋着头随他去,等到了大堂,她面上的红晕已经蔓延道脖子里,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
林湛付了钱,赶着马车往街角那处绣庄驶去。
青柳随他进了铺子,才发现之前在酒楼里看到的,绣庄后头带的那座小院,原来是一处作坊,里头数十位绣娘正全神贯注地做着绣活。
她不敢打扰她们,只看了一眼就退出去。
林湛在对账,她闲着无事,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里头是她今天要记住的十六个字,早上出门前她就抄好了,随身带着。眼下没有笔纸,她就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比划。
等林湛对好账,她已经写会一半的字了。
林湛看她抿着嘴,一笔一划在桌上写着的模样,怪讨喜的,手上没忍住,上去就捏了她一把。
青柳都要给他捏习惯了,只歪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对好了么?等我写完这个字。”
林湛凑过去一看,是‘图写禽兽’的兽,他嘴角扯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青柳道:“当然知道,禽指的是家禽、飞禽,兽则是猪马牛羊那样的动物。”
林湛又道:“两个字合起来呢?”
青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飞禽走兽呀。”
林湛看她眼中全是认真,不由反醒了一下,难道是他的想法太禽兽了?他媳妇儿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看来以后要教会她,这个任务很迫切呀。
他用指头刮了刮青柳脸上被他方才捏出的红痕,道:“对,就是飞禽走兽。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青柳便叠好纸张,细心地收进袖子里。
绣庄外就是宽敞的大街,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街上随处是叫卖的货郎。
林湛拉着青柳往一间布庄走去,他回来这几天,见他媳妇儿要么是穿绿的,要么就是蓝的,就没鲜亮点的衣服,所以打算带她去布庄挑两匹布,回去做衣裳。
青柳见他一直把粉的红的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划,窘得直躲。
林湛道:“站好,我好好看看。”
青柳赶紧道:“我长得黑,不适合穿这些颜色,而且家里衣服挺多的,不用再做了。”
林湛便道:“谁说你黑,这样正好。你那些衣服不好,颜色都是老太太穿的。”
青柳有点无奈,那些衣服在她看来都是新的,有的是她出嫁时做的,有的是嫁过来后裁缝一起做的,都才几个月。因她之前的身份是寡妇,当然不能穿红戴绿,所以衣服就素一些,没想到在林湛眼里,就成老太太穿的了。
林湛见她不动了,才又满意地一样样必过来,看他连一匹大红色印大花儿的布都要拿过来看看,青柳忙道:“这个太红了,我看刚才那匹粉红色的就挺好看的。”
林湛得意地看她一眼,“我的眼光,当然不错。”说着把手上那匹大红的还给掌柜的,让他把粉红的那匹绸子包起来,然后又拿了个鹅黄的继续往他媳妇身上比试着。
青柳道:“买一匹就够了吧?我一个人穿不了多少。”
林湛道:“天天只有一个颜色,有什么好看的?”
青柳无法,总归拧不过他。不过这些布买回去,倒可以分给娘和弟妹一匹起做。
最终林湛买了三匹绸子,一匹粉红的,一匹鹅黄,一匹淡紫色。总之是怎么鲜亮怎么来。
付了钱,林湛让店里伙计把布送去绣庄,他拉着他媳妇儿的手又往一家首饰店走去。
青柳看出他的意图,忙拉着他不愿在走。
今天已经花了够多银子了,刚才在酒楼里吃了多少她没听清,不过却听到掌柜结账的时候说那碟子荷花酥要六十八文,听得她咋舌不已。
那荷花酥总共也就七八个,每一个只有几口,算下来一个竟要八文钱,一口就好几文呢!想到她从前,一天下来也最多只能打一两个络子,一个络子五文钱,还不够一只荷花酥的价钱。
她肉疼得慌,可是看林湛在兴头上,不想扫了他的兴,就一直没说话。
刚才那些绸子每匹至少一两银子,合起来共多少她都不敢细算,可是想想回去后可以分给薛氏和锦娘,她也咬咬牙忍了。
现在看林湛又要给她买首饰,她实在忍不了,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呀。
林湛看他媳妇儿不动,拉了一下竟没拉动,看来她心意还挺坚定的。
他不想太用力,把他媳妇儿拉疼了,只得走回来,道:“怎么了,咱们进去看看。”
青柳坚决摇头,说是去看看,一去就要花银子了,她道:“别看了,我有首饰,都在家里没戴,再买就浪费了。”
之前成亲时,因是冥婚,所以林家送来的首饰多是银的,有一对龙凤银镯,一对银簪,两对耳环。后来嫁进来,薛氏黑了她一个翡翠镯子,一对白玉镯子,以后又用林鸿得来的大珍珠做了支珍珠簪子,前一阵做春天薄袄子的时候,薛氏又让人给她打了一整套银的首饰。
仔细算起来,她的首饰不少了,只是一直没怎么出门,所以没拿出来戴。
林湛道:“你那些首饰我看了,都是老太太才戴的,不好看。”
又是老太太,青柳好笑地看着他,道:“那你就当我是老太太好了,总之我不要买新的。”
林湛就有点纳闷,他媳妇儿明明才十几岁,看她平日打扮,真的不像十来岁的模样。而且他们林家的家训,一代代传下来的,那就是有多少钱,都要花在媳妇儿身上。在他爹他弟那都挺好用的,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
他挠挠头,突然想到,媳妇儿不进去,他可以之后自己来,买了带回家给她,她就是不要也得要了。
于是他点点头,牵着媳妇儿的手又要往别的店铺走。
青柳却不敢再和他逛下去了,这人实在太爱花银子了,虽说是花在她身上,她却更肉疼。怕他又要买什么,她忙找了借口推说道:“我走累了,咱们回绣庄吧,不是说还要去武馆看看么?”
林湛回头看她,心里也想着,跟媳妇儿来买东西,她那个不要这个不要,下次还是自己直接买回去算了。
说起来他还有挺多东西想买的,什么胭脂水粉,头花首饰,荷包绣帕,都想往他媳妇儿身上装。
两个人又回了绣庄,林湛跟那掌柜说了一声,赶着马车向城郊武馆驶去。
武馆占地极大,马车停在正门前,只看得到围墙向两头延伸出老远去。
听林湛说,这武馆一开始还是小小一间,里头学徒也只十来个,后来名声打响了,这一代代经营下来,扩建成现在的规模,里头学徒也有了一百多个。不止是本县人士,还有许多外县外府的慕名而来。
武馆正门外有两头极高大威武的石狮,门口站着几个一身劲装的护卫。其中一个见了林湛,便迎上来道:“大公子。”
林湛点点头,跳下来道:“里头下学没?”
护卫道:“正在做午课。”
林湛想了想,又跃上马车,“我从后门走,你继续守着吧。”
那护卫行了个礼,一路小跑回去。
青柳察觉马车又前进了,不由掀开一点帘子,道:“咱们不进去吗?”
林湛道:“前院在做午课,我们从后门走。”
青柳点点头,那些学徒都在习武,他们这么走进去,确实会打扰别人。
林湛却想到,做午课的时候,那些学徒一个个肯定都是光着膀子的,他自己光膀子的模样媳妇儿都没见过,怎么能让她看别人的?
马车绕着围墙前行了好一会儿,才到后门。说是后门,可比一般富户的正门还气派些,两边也有两头稍小一些的石狮子,还站着两个护卫。
两人见了林湛都上前行礼。
林湛将缰绳抛给其中一个,然后回头把青柳扶下来,对那两人道:“这是我媳妇儿。”
那两个护卫连忙也行了个礼,口里称大奶奶。
青柳红着脸摆摆手。
林湛拉着她往里头走,一进门就是个小花园,出了花园的月亮门,两边的回廊向两头延伸,一条通向前院,一头则通往一处院子。
那处院子就是林家人平日在比的住所,边上有抱厦,是武馆里洗衣做饭扫洒的下人的居所。至于那些学徒们的起居,则都在前院。
林湛将青柳带进院子的东厢房,沿途看见做事的下人,都让他们向青柳行了礼。他让青柳在这歇会儿,自己去前边看看,走前又交代他媳妇儿可以在后院走动,别到前边去。
他只担心媳妇儿看到那些学徒赤身裸体的模样,辣了眼睛。
青柳却以为前院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是外人不能去的,所以虽然心中好奇,却也只在屋里坐着,并不出去走动。
她闲着无事,又把那张纸拿出来跟着练字。
武馆后院因她的到来,也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浪。
在后边做事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妇人,此时一边择晚上要用的菜,一边说着闲话。
其中一个身材丰满的妇人道:“之前只听过二奶奶,从未听过大奶奶,难道是大公子从外边带回来的?”
另一个年轻点的道:“看着不像,听口音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