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收拾几件衣服和生活必需品,白美妙锁上房门,然后钻进袁金林的车子,一起逃走了。晚上,她就到哥哥白俊杰的家里住下来。哥哥家人口多,平素又有众多白家帮的弟子出出进进,人气足以镇住邪气,住在那样的环境里,她难得睡上几个踏实觉。
至于后来墓室积水渗尽,翼龙采用艾熏的办法,将那些小蛇驱出洞穴,继而捉住。白美妙既然铁定出售那套房子,也就不愿亲见了。只是,听说没有发现大蛇,她有一些狼狈匍匐的羞恼,又对那个荒唐的怪梦抱怨不已。
这一天,白俊杰召集众位徒弟来到白美妙的别墅里,商讨房子的处置问题,如果把这套别墅交给房地产中介公司,大打折扣不讲,卖起来定然也十分吃力,所以,他想将它内部消化算了。
“情况大家都知道的,你们小师姑一心要把这房子卖掉,价格嘛,都是自家人,好商量,就是不知道谁有兴趣买。”白俊杰扫视众人,说道。
这些徒弟中,来钱路最广的,当属大徒弟云豹和二徒弟黑虎,但说祖业厚实的,也有不少,买起一套别墅,那也不是费劲之事。白俊杰话一出口,没有人应,又问了一遍,这时,有一个宽肩硬汉走上前来,说道:“留给我吧,师父,刚好我家的老房子面临拆迁,到时候需要一个落脚点。”
白俊杰见是三徒弟铁彪,心里一暖,问道:“院子里埋有棺材,你不怕?”
铁彪回答得十分干脆,“不怕!”
白俊杰说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铁彪。你不怕不等于家里二老不怕。你有案缠身,身体又不好,这种地方不适合你住,何况,二老需要我白家帮好好照应,我不能让他们活在阴影里,所以,房子不能卖给你。”
铁彪听后,连忙说道:“我爸妈也不怕,放心吧,师父。”
白俊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若因拆迁没有落脚的地方,以后就住我家吧,咱们是一家人。不过,这个地方,你们绝对不能来。我不同意。”
三年前,白俊杰在一场打斗中致人重伤,铁彪大包承揽,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替白俊杰顶了罪。后来,铁彪在牢里落下风湿性心脏病,白俊杰托人给他办了保外就医。因铁彪江湖义气,且不论助纣为虐,战甲黑白,仅凭代师受过,已经让白俊杰另眼相看。
白俊杰否定了铁彪的好意,目光扫视众人,问道:“还有谁有意买下?放心,我给你们的价格绝对公道。”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到大徒弟云豹身上,很明显,他希望云豹能带个好头。
师父冷峻的目光就是穿心箭,云豹害怕遇见,这时,慢慢垂下了头。
云豹之所以不愿意买,自有务实的想法:一者,他家里不缺房子,再者,看到蛇和棺木,他确实害怕了。若说房子买来不住,留待升值尚可,不过,二00一年的中国房市非常平静,根本看不到暴涨的趋势。他这一买来,无疑是个赔钱的货,他又不傻。
白俊杰满腹不悦,接着,将目光移到二徒弟黑虎身上。
别看黑虎、云豹平素不睦,在接纳这套鬼宅的态度上,这哥俩的想法出奇一致,想着想着,黑虎也垂下了头。
白俊杰刚要发火,这时,四徒弟翼龙走上前来,说道:“师父,小师姑的房子,我想买。”
翼龙武艺高强,在白俊杰众徒弟当中身手最好。这小子两肋刺两条青蛇,形同飞刀,意即甘愿为朋友两肋插刀,又似一双振奋的翅膀,故而得名翼龙。
白俊杰打量翼龙,摇头说道:“不,翼龙,你没有那么多的钱,不要硬撑持。这房子也不是非卖不可的。我不能为难你。不行就算了,暂时放这儿吧。”
翼龙却说:“师父,我认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哪怕借钱,我也要将它接过来。师父,我是诚心诚意要买的,您老就别替我担心了。”
白俊杰听后,不动声色,半晌过后,他说道:“这件事先搁一搁吧,容为师考虑考虑。”
翼龙看起来毫无敷衍的意思,说道:“师父也别考虑了,这房子,我是买定了。明天,我先给小师姑一部分订金,至于房价多少,由小师姑说了算。”
见翼龙意志坚决,白俊杰不再勉强,这时说道:“房价嘛,她多少钱拿来的,至多也就多少钱出手。装修的钱嘛,我看就算啦,这个我可以做主,你是我爱徒,他是我妹妹,我哪个也不能偏袒的。”
翼龙听后颔首。
师徒二人,生意达成如此之快,没有任何利益的纠挂。铁彪听后在一旁拍手叫好,连说翼龙仗义,众人跟着附和。云豹和黑虎也鼓起掌来,只是脸上的笑是强挤出来的。收束手掌以后,拳头紧握,手使暗劲,想要打人,暗骂:“就你能!抵我们难看啊,什么鸟玩意?”
这套别墅,当初白美妙从韩功课手里接来时花了三十五万,翼龙也就许以白美妙三十五万买下。第二天上午,他东挪西借,凑了十五万块钱先给白美妙送去,剩下的款子,他则瞒过师父,私自找铁彪帮忙,借了高利贷。
翼龙不仅按原价付了房款,又问白美妙装修花了多少钱,然后,硬是把装修钱塞给白美妙,说不想让白美妙吃亏,这让平素少有感动的风流小辣椒颇觉过意不去。
白美妙虽然爱财,看着厚厚几摞装潢钱阵阵眼热,然而,毕竟翼龙太过讲究,思来想去,她到底没要,最后,还是请哥哥白俊杰送了回去。
房子好买,院子暗坟怎么办呢?如若拉土填平吧,不敬不忍;如若当院起个坟头吧,不雅不妥。
翼龙有他的想法。墓室主人下葬于风水宝地,一定不是凡夫俗子,考虑再三,他专程去唐州请来一个最有名气的风水先生,经风水先生点拨,在青屏城西三十里开外择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买下一块墓地。他准备将骸骨移柩那里重新下葬。
迁坟那天,翼龙没去寺庙请法师来做法事,而是请来了一个白事会的“大了”负责起骨。
骸骨入殓,配“三五”楠木高棺,上罩云纹飞龙图案的红绸,又请一班哀乐“响手”。出殡之时,翼龙像是送葬自己考妣一样,仪式庄严,心情凝重,令人称道。
墓室里那十几条小金龙,翼龙无心伤害它们,捉住以后,他先是放于一个竹篓里养了一阵子,后来偷偷放生了,放生的地点就是隐坟骸骨移葬之地,青屏城西三十里开外,靠近采石场的一个地方。翼龙相信,有这么多的小蛇出现,一定还有一条生它们养它们的大蛇,至于大蛇在哪里,它若是龙,一定还会结穴宝地,而这块宝地,就是与那无名墓室主人结缘的地方。
等到迁坟以后,庭院填满新土,铺墁花砖,重新恢复了平静。
那个白事会“大了”不懂风水,不几日,他又来找翼龙一次,建议翼龙来年春天在院子里栽一棵桃树,说这样可以驱辟邪祟,震慑游魂。翼龙听后笑了笑,谢过“大了”的好意,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翼龙说,此处若有鬼魂真实存在,也是除暴安良的好鬼,不必拿桃木刁难好鬼。他以为栽榆钱树最好,他是榆钱镇的人,庭院里盛放故乡的谐音最好不过了。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浓重的故乡情可以容纳一切,好或者暂时的不好。这些语言,他虽然表达得不是特别准确,但是意思大概如此。
翼龙大发慈悲,虽没见到母蛇,却是偷偷放了那些小蛇。积恶余殃,积善余庆,也许那条大蛇修有灵性,在翼龙被困石屋时,带领孩子们报恩来了,救了翼龙,也灭了白家帮的威风。
这个世界,也许最幸福的事情不在于拥有,而在于抱定一个美好的幻想去不断地找寻。
对于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寻觅并已遇见,短暂的停留,而又匆匆地离开。目送着他们的离开,我一直感觉他们没有失落,离开了,只是一次意外的滑倒。身边的善人是这样,书里的好人也是这样。
罗艳丽对妹妹罗玉珠罹遭绝症悲痛欲绝。这回,她又请了一个月长假,专门飞到妹妹病塌旁照顾她。因为学习紧张,没过几日,白美玲就催促她早日返校,而她说什么也不愿回学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陪伴妹妹度过生命里的最后时光。
“姐,小镜子呢?你把它藏哪里去啦?拿给我,让我照一照,看看我的脸消肿没有。”这一天,做完化疗,罗玉珠对罗艳丽说道。
每个礼拜,罗玉珠都要接受两次化疗,到这时,她的头发稀落怜人不说,脸也肿得像个氢气球似的,稍抓不牢,随时都可能飞起来似的,飞到天国。
每次做完化疗回来,罗玉珠都习惯将枕头底下的小镜子掏出来照一照,挑剔的同时,失望与痛苦随之翻越她的脸,衰落于她的脊背。罗艳丽不忍心妹妹更加痛苦,就把小镜子藏了起来。这会儿听到罗玉珠的问话,她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说:“我妹妹天生就是个美人坯子,镜子留在身边,简直就是一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