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最后的这一个月,季臻上课再也没打过瞌睡。总是空荡荡的课桌也堆满了书本, 每天回家游戏也不打了, 关起门来做卷子。

这是宁可第一次见到,那个散漫的少年刻苦的模样。

冉凤仪每天都会送汤过来, 但从不会进屋里来,送完就走,很少说话打扰他们。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精神高度紧张。

季臻还在房间做卷子。要不是知道他平时的成绩,还以为他这是在临时抱佛脚。

宁可把汤给他端上去, 看到满桌子的试卷,“今天刷了这么多。”

季臻挑眉笑,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不是怕考砸了,让你没面子么。”

*

高考前一天下午,宁妍汾带宁可去观音崖烧香。

宁妍汾说:“其实今天这些神仙还挺忙的,这么多人叽叽喳喳的, 肯定也听不清咱们的祷告,我给观音娘娘烧副耳机,再烧个高考专线, 给这些神仙减轻负担。”

话是这么说, 但她拜佛的时候比谁的姿势都规范, 嘀嘀咕咕念了一大堆,走之前又磕了几个头。

虔诚之心天地可鉴。

大概是各路神仙听见了宁妍汾的祷告。

高考这天,一路绿灯,天气也格外的晴朗。

季臻和宁可不在同一个考场, 临别之前,季臻捏了下她的后颈,说:“结束后大树底下会合。”

宁可点头说:“好。”

上午考完,季臻先出来,等在大树下,表情看上去很轻松:“感觉怎么样?”

宁可说:“还行。你呢?”

“也还行。”季臻说,“我爸妈在附近等我吃午饭,你上哪儿吃?”

宁可说:“我姐也在,我和她一起。”

“嗯,那下午考完,还在这儿会合?”

“好。”

午后,考场外人山人海,人们感觉不到热似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又期盼的笑容。

宁可手臂被人拽住,突然把她用力往外拉。

她倏然扭头,看清来人的脸:“张——”

来不及惊呼,就被人捂住鼻口,很快失去了知觉。

*

宁可闻到熟悉的淡香,不确定身边人是不是季臻。她听见有人在说话,想仔细去辨别,又觉得好困,干脆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感觉灯光有些扎眼。

眼睛渐渐适应光线,她环顾周围。她躺在病床上,这里应该是医院的病房。

幸好,她得救了。

她听见宁妍汾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泣不成声,又努力保持着冷静。

病房里还有两位民警。

宁妍汾正和两位民警说着话,大概是怕吵着她,说话声音放得很轻。

民警走后,宁妍汾轻声啜泣,然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可知道她在哭什么。

高考当天,她被张平勇迷晕带走了。

“姐。”宁可开口。

宁妍汾像是被定住了,猛地站起来,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是一贯没心没肺的笑容:“醒啦?还以为你要睡三天三夜呢。”

宁可说:“我都听见了,你在偷偷哭。”

宁妍汾一屁股坐下,嗲声抱怨:“还不是因为得了灰指甲,难看死了。”说着,她又抽泣起来:“丑死了,指甲油都盖不住,听说还会传染别的指头。喝水吗?医生说要多喝水。”她东拉西扯,目光闪躲,也不看她,自顾自叨叨:“你躺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那个药水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嗯。”宁可喝完水,问:“我还去考试吗?”

“不用去了。”宁妍汾无所谓道,“复读吧。反正你比其他孩子上学早,迟一年就迟一年。”

宁可:“嗯。”

“你这么冷静做什么?”宁妍汾瞥她一眼,对上她的目光,又避开,嘴硬道:“想哭就哭,装什么装。就跟某人一个样。”

宁可看上去很平静,问:“张平勇被抓了吗?”

“抓起来了。门口那么多摄像头,他真当他演无间道呢,混蛋!王八蛋!”

宁妍汾骂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他为什么那么恨你?”

宁可把水壶递给宁妍汾,又懒懒地躺回去。她还是觉得有点困,“他骗了姥姥的钱,我提供了他犯罪的证据。”

“他说是张淑琴怂恿的。”宁妍汾见她有气无力,“头还晕不晕?医生说这种是违禁药,色狼专门买来迷小姑娘的,我刚才问过警察叔叔,他们说使用这种药,可以被定罪。程子域这会还在警察局。”

“嗯。”宁可看上去很平静,“为了阻止我参加高考,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们图什么?”

宁妍汾说:“你过年回去,不是跟张淑琴发生过冲突,还给了她一耳光么?”

“嗯。”

“后来宁泽跟她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封信,表示他已经退学,并且今后不会再回去,之后就再也没和张淑琴联系过。”

宁可想到那天,宁泽最后的那个眼神,他冷冷地问她:“我妈又欺负你了?”

小的时候,有人欺负她,宁泽也会保护她。但他行事很偏激,差点把欺负她的男生打死。而且他每次跟张淑琴吵架,眼神都会变得很恐怖。

他说退学,应该就是真的退了。也难怪张淑琴会突然发疯。

宁妍汾说:“张淑琴联系不上宁泽,就把怨气全撒你身上,认为是你跟宁泽说了什么怂恿的宁泽跟她断绝关系。还说你让她没了儿子,你也别想安生上大学,这事她预谋了很久,她就是个神经病!”

张平勇取保候审期间,准备逃走,就跟张淑琴合谋,当街绑架了宁可。

犯罪过程全部都被考场外的监控拍下,不到两个钟就被抓了。

一个为钱,一个为报复。

“两个钟头就破案,也好意思说是预谋犯罪!”宁妍汾说,“他们最先找的程子域,程子域给了张平勇三十万现金,还倒欠他七十万。黑心货,说拿不到一百万就撕票。这两畜生真是愚蠢又恶心!”

宁妍汾发完脾气,低声说:“宁可儿,你不要害怕,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卖包包养你。”

“不用。”宁可说,“那些包都是你的宝贝,你留着。我考得上。”

“你也是我的宝贝。”宁妍汾轻声低喃,别开脸去,抬手拭了下眼角,“我没上大学,你也不上,咱家就都成文盲了。不然你还是再复读一年吧。”

“嗯。”宁可想起她和季臻的约定,问:“几点了?”

“七点多了,外面天都黑了。”

宁可扭头看了看窗外,总是淡漠的眼流露出一丝违和的慌乱,她问:“我手机呢?”

“摔坏了。”宁妍汾注意到她情绪有点不对劲,“我给你买个新的。宁可儿你怎么回事,高考缺考都不急,找手机就急。”

宁可翻身坐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跑。

*

宁可一路小跑到考场外那颗大树对面。

抬眼望去。

少年站在树下,影子被拉长,孤寂又落寞。

像是有所感应,他猛地扭头。

天已经大黑,路灯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走到他身边。

“来了。”少年语气平淡,嗓音有些沙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宁可走到他跟前,垂头盯着脚尖,语气如常:“考完出来有点急事,就先走了。”

“嗯。”季臻抬手把她歪掉的马尾扶正,“吃饭没有?”

宁可说:“还没呢。”

“那走吧,去吃。”

“嗯。”

一路沉默。

宁可走在少年身侧,看到两人的影子重叠、分开,又重叠在一起。

“宁可可,”头顶响起季臻低哑的嗓:“明天。”

宁可的心提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老地方等。”他抬手,掌心覆上她发顶,轻轻揉了一下,“别再迟到。”

她一颗悬着的心落定,轻声应:“好。”

宁可突然不想跟他去吃饭了。

她害怕会穿帮,会被他看出来,影响到他明天的那场考试。

她不敢告诉他,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她经历了什么。不敢让他知道,他和其他同学在考场里做卷子的时候,她躺在医院。

“季臻。”宁可抬起头,笑了笑,语气轻快:“我姐怕明天堵车,帮我定了前面那间酒店。你呢?今晚住哪。”

季臻说:“住亲戚家,也在这附近。”

宁可笑着说:“那你要好好睡觉。”

季臻:“嗯。”

“我突然觉得,”她忘了收敛笑容,一紧张话就多:“有点困,想回酒店叫外卖吃。我还挺喜欢吃那家的烤茄子跟虾仁粥的。不过明天要考试,最好还是吃五谷杂粮。”

“宁可可。”季臻表情冷酷,有点霸道:“不准笑。”

“……”他脾气还是那么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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