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嵩尧站在秦宫围栏之上,往下,俯视着整个皇宫。他面色冷淡,毫无情感。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如何,看到了什么?”
“江山如画。”
“不是,是你的江山如画。”
容嵩尧听到这话,并没有觉得惶恐不安。
毕竟作为皇子,听了这样的话,就是罪过。
不过容嵩尧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他只是淡淡地问:“母后,你这是想要我逆了父皇吗?”
皇后听到这话,淡淡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这句话,脚步声就远去了。
容嵩尧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似是自语,又仿佛是在对那大秦皇后说:“他负了你,你为何不负她?”
大秦皇后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容嵩尧惊醒过来,随即忍不住自嘲:“又想起了呀。”
他自嘲一笑,如今他已经是大秦皇帝了,可是每晚都难以安眠。因为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
他下榻,有人听到了动静:“皇上,夜还深。”
“给朕取酒来。”他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不久,但是气势却是丝毫不坠这个身份。
“是。”
没有人反驳,只因为他的身份。
他再次来到了曾经和他母后说过那话的皇宫高处围栏处,举起手中的一壶碧螺春仰头狠命地灌下去,一时间,来不及咽下的酒水顺着他白皙修长的脖子蜿蜒而下,一路流入他的衣襟,原本整洁干净的白领,瞬间湿了一角。
直到壶中的酒被他喝得一滴不剩,他才随意将手一挥,“啪”的一声,酒壶碎了一地。
看着破碎的酒壶,他焦躁的心仿佛平静了一些。
“皇上。”听到声音的侍从叫了他一声。
“没事儿,下去吧。”容嵩尧只是淡淡道。
“是。”
一如既往的顺从。
容嵩尧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曾经看过寻常百姓人家夫妻之间的相处。
如果丈夫喝多了酒,妻子一定会劝告一番,不准他多喝。
容嵩尧想,她在这里的话,会不会这么说?
容嵩尧突然之间,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爱上苏倾城这样的女人?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少说多想,还有现在这样,威严赫赫。
这样的他在一瞬间,让他自己觉得陌生不已,昔日那些无所畏惧的日子,仿佛不曾存在。
或许,那种日子,真的不曾存在吧。
看着母亲每一次仿佛能凝成冰块的脸色,他都只能顺着她想要他成为的样子活着。
在这个过程中,他失去了自己……
容嵩尧叹息了一声敛了神色,低低出声道:“倾城,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
此时苏倾城却是不知道有人在念叨她,她此时正饶有兴趣地听着玲华说着打听而来的消息。
“这么说,单丹居然要在秀女之中找人,帮她笼络住皇上的心。”
苏倾城觉得相当的好笑,这单丹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有趣。
玲华看了一笑苏倾城那张已经和从前没有丝毫相像的脸,还是很惊奇:“这易容术真的好厉害!”
苏倾城摸了摸脸:“当初只是跟蹬族的人简单学了学,没想到如今居然有用了。”
随即,她笑道:“既然皇后娘娘需要寻求棋子,那么我就送上门去吧。”
玲华笑了笑,明白苏倾城的打算:“奴婢明白了。”
***
上好的白石铺造着的地面一尘不染,百级玉石台阶上的宫殿被袅袅水气笼罩着,看着有些不太真切,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檀香木雕刻的飞檐,一切显示着皇家的威严与尊贵。
苏倾城亦随着大批的秀女站立在巨大的广场上,等待着被传召。
“本朝选秀,乃是为皇上充实后宫,繁衍宗室后代,凡为选秀者,皆为过了初选的美人。下面会再次经过血统纯正,体态健美,仪容出众等的甄别,听从咱家的安排,不得有异议。”
不多时,一位年长的公公走过来,肃着一张脸说道。
他的目光略带有压迫性的目光微微扫过下方。
不论心里作何感想,众位候选秀女皆一副温婉柔顺之态,齐声应是。
苏倾城头微微低垂,眼睛看着前面一位秀女的裙摆,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
初选,是为第一道甄选,即检查众位候选秀女的五官,细致到发、耳、额、眉、鼻、口、颔、肩等,亦是淘汰最多的。
其严格自然不用说,就连身上有一颗痣都会被直接淘汰。
将近要淘汰掉三分之二的人数,而在这一道初选被淘汰的人,即使被送回家中,那也是不好婚配的。
初选上被淘汰,代表的是身体上有一定的缺陷。
脱光了衣服,站在这里,等待着嬷嬷的检查。
苏倾城对此,并没有别的感受。
她的经历早就让她宠辱不惊,这甚至不会让她觉得屈辱。
一旁的嬷嬷时不时的拿着一支笔在手里的纸张上纪录着什么。苏倾城余光看见嬷嬷的表情,知道自己这道甄选是过了的。
随即,她唇角出现一丝笑容。
又怎么会过不了,再怎么说,她如今已经算是皇上的人了。
没错,她通过一些手段,已经成功被单丹看中了。当然,单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宛如就是苏倾城。
过了这关,此刻她也算是一名真正的秀女。
她眼神有些恍惚,兜兜转转,她居然也做了容嵩尧的秀女。
塞了一个荷包给嬷嬷,苏倾城微微福身,嬷嬷连忙侧身躲过,苏倾城也不计较,宫里的人自然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的。
由一个小宫女带着去了一侧的一个小宫殿,说是宫殿,也不尽然,只是为了让她们这些通过第一道甄选的秀女住在一起,感受宫廷生活。
说到底,这也是第二道试探。
苏倾城很淡然,进了分给她的这间房子。
进了房间,苏倾城想起了邬琪。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刚才似乎没有看到邬琪。又想到邬琪的神通广大,看来她的身份,还真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姑娘,这周围很安全。”伪装成宫女的玲华道。
当然,如今她也变了一个模样,并且宫女身份也不算是伪装,有皇后帮忙,一切都好说。
就连云铛在这之后,也会送到她的身边。
苏倾城笑了笑,“当然会很安全,毕竟有皇后娘娘护着嘛。”说着,她还眨了眨眼睛。
玲华却笑不出:“姑娘,你这样这么好吗?”
苏倾城知道,玲华的意思是说她进宫这件事。
苏倾城沉默了一瞬,道:“我心里到底是不甘的吧。”
不甘什么,苏倾城没说,玲华也没有再多问。
突然,玲华面色一变,嘴里就已经高声道:“姑娘看起来很漂亮呢,我从来没有见过姑娘这么漂亮的人,像仙女一样……”
“哟,姐姐这里新分来的宫女,还真是会说话。”
苏倾城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周婉约。
“妹妹羡慕的话,送给你“”就是。”苏倾城毫不避讳地道。
周婉约闻言,心里骂了苏倾城一声蠢货。如今初进宫就得罪了身边的宫女,以后才有罪受。
不过很快,她就换上了笑脸……
周婉约离开后,苏倾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玲华道:“姑娘何必陪她客套?”
苏倾城摇头,“周婉约的确很蠢,可是这样的人能够长这么大,也并不是靠运气。今天她来找我结盟对付邬琪的话,如果只是她的想法倒还好,如果不是,那么邬琪就危险了。”
玲华一愣:“有人要对邬小姐动手?”
苏倾城道:“你我也在宫里待过,自然明白一些事,有的时候鹤立鸡更容易没命。”
玲华沉默了,她当然明白。
苏倾城冷笑一声:“先看看吧,邬琪如果不能够自己过,那么未来也会没命的。”
玲华眼神一变,不知道苏倾城这冷笑是对邬琪还是对周婉约的。
第二天,苏倾城很早就起了床,在宫里,小心驶得万年船。
玲华给她梳妆,清晰秀雅的小髻,配上一支如同发钗,一身清雅的青色衣裙,看着素雅娴静。
不争,不显,方为上道。
单丹肯定也喜欢看到她这样,这样的人,她用着才会放心。
谢绝了其他几位秀女上门拜访相约去宫里逛逛的提议,苏倾城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如今她只需要扮演一个秀女的角色就行,小心谨慎点儿,才会被单丹真正的看重。
在别人眼中,现在她只是一只蝼蚁,任谁都可以踩踏,于是她只需要扮演好这个角色就行。
“姑娘!”玲华跑进来,对正在看书的苏倾城说道。
苏倾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再次落在书上,“什么事?”
“那些早上来邀请姑娘去宫里逛逛的人,死了。”
苏倾城一愣,抬起头来,随即又平静了:“冲撞了谁?”
秀女已经算是皇上的人,既然如此,还会直接死了,那么只能是遇上了惹不上的人。
玲华听到苏倾城的话,突然笑了,“姑娘猜猜。”
苏倾城翻了一个白眼:“皇后?”
玲华瞪大眼睛,不再说话了。
和苏倾城比这个,她是多想不开呀。
那些秀女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秀女所居住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秀女的笑声,吵醒了在御花园之中睡觉的皇后,然后就没了命。
因此大家都知道,这皇后,比她们想象之中厉害多了。
秀女们因为这件事,不少人提心吊胆了起来。
苏倾城却很淡定,每天除了跟着姑姑学习规矩,其余时间依旧是选择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相信,自己的表现,单丹能够看到。
苏倾城还记得自己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惊动任何人见容嵩尧一面。
只要能够被单丹看重,那么她自然能够更快的见到容嵩尧。
绣了几个荷包后,苏倾城算计着时间,终于可以快要熬过去了。
傍晚,“诸位秀女,明日将是殿选的日子,也是决定诸位今后的前途的日子,之前奴婢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还请诸位多多担待,”教导礼仪的姑姑说到这里行了一个礼,说道。
底下苏倾城和其他秀女皆回礼,连声应道不敢。
确实不敢,能被派来教导秀女的姑姑,背后的人地位绝对不会太低,傻子才会往上冲。
“既然如此,诸位秀女,请回吧,余下也不再学习规矩了,奴婢祝各位会有一个锦绣前程。”
苏倾城回到自己的屋里,歇下了。
只是久久睡不着,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吗?
可惜了,她改变了容貌,恐怕他也认不出她了。
如果他认出了她,又该如何?
苏倾城心情非常复杂,在这一晚上,她难得的做梦了。
梦到的都是和容嵩尧有关的一切,在梦里,容嵩尧依旧如初见一般。
又或者,在她的脑海中,那个曾经许下未来给她的人,一直都没有变。
哪怕在这一刻,她还是这么确定。
玲华站在外面,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打扮成太监的明生。
“你……”
明生听得到苏倾城的动静,淡淡道:“她果然很在乎那个人。”
沉默了一下,又道:“她在乎的人真多。”
玲华看了明生一眼,提醒道:“这是主子重情义。”
明生垂眸,没有说话。
玲华看到她这样,心底不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也在乎你的。”
明生当然知道,自己如今在苏倾城面前,身份地位也不一样了。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嫉妒。
他知道,她对他的嫉妒,和对其他人的不一样。
这一点点不一样,让他心底的嫉妒止不住。
“如果他变了呢?”
玲华闻言,面无表情:“姑娘会难受,但是难受过后,她就会变得更加的……”
玲华没有说最后的话,可是明生却明白。
他垂眸:“让她做天下的主人,让这天下无人敢欺辱她。”
说完,他转身走了。
玲华一愣之后,笑了笑。
没错,就是这样。
女人,也可以做天下的主人。
这从来不是不可能,也不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