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我和家人留在病房里,甚至皮皮也没有离去,他仍幻想着,已经油尽灯枯的老人,还会给他讲那个老红军的故事。
“老爸,我想尿尿,我们一起去好吗?”
“房间里就有卫生间,自己去可以吗?”
“我害怕!”
“你是硬汉。”
“太爷爷是硬汉,老红军也是硬汉,皮皮不是硬汉!”
......
病房的卫生间里,我和皮皮站立在一起,尿流声中,我们进行了一段对话。
“老爸,你喜欢妈妈吗?”
我不知道皮皮说的是陈清怡还是左岚,于是说道:“皮皮,尿尿的时候要专注。”
皮皮并不接受我的建议,他又问道:“老爸,明天我就可以和陈妈妈见面了吗?”
“嗯。”
“你上次说不可以和陈妈妈联系,我都没和她再联系。”
“哦。”
“可是陈妈妈和我联系了,我们成了好朋友,我有作业不会写,都会问她。”
“爷爷不教你吗?”
“爷爷会凶我,可陈妈妈不会.......陈妈妈还说,我要是拿到很多小红花,她会给我寄全套的钢铁侠!”
我看了看皮皮,心中有些苦涩,我知道他对陈清怡有很大的依赖,可事到如今.......
“你已经尿完了。”我提醒皮皮,我不想和他在陈清怡的话题上继续纠结,成人世界的无奈他还不太懂。
“老爸,我等你。”
“嗯,但是你不可以再问我问题,让老爸专心尿尿,可以吗?”
.......
深夜,皮皮已经睡着,小姑姑驾着车和我一起将皮皮送了回去,安顿好皮皮之后,我们又折回了医院。
路上小姑姑问我:“一西,清怡明天几点到?”
“下午吧,最迟傍晚。”我应道。
一阵沉默之后,小姑姑叹息说道:“虽然我知道不该说,但皮皮这孩子怪可怜的!.......”
我打断:“我知道他离不开陈清怡,但是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陈清怡毕竟不是他的生母,也不能带着他去爱尔兰生活吧!”
“一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这些年,你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是恨小姑姑的,的确是我当初的偏执,间接的害死了左岚,我真的很内疚,这些年,我对皮皮的疼爱甚至超过贝贝(小姑姑的女儿),可是我根本不能取代左岚和清怡.......”
小姑姑哭了出来:“我对不起左岚,对不起皮皮.......”
“这些陈年旧事,你不必再提了,也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心中虽不能释怀,但眼前的女人终究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姑姑。
小姑姑点了点头,很小心的问我:“一西,你看这次清怡从爱尔兰回来,你们能不能.......她心里还有你和皮皮......你们好好在一起过日子,也是你爷爷最后的心愿,要不然他也不会念叨着要等清怡回来。”
“不要再和我提了,我真的不想考虑这些!”我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莫名烦躁,责任和爱情的不兼容,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痛苦,我害怕再去面对,真的怕了!
......
我就这么在医院守了一夜,直到黎明时,才回家休息了一会儿,可是很快惊醒,我知道,这两天我随时都有可能接到爷爷离世的噩耗,这种害怕让我无法入眠!
我洗漱之后,带着衣物,在家的附近随便吃了些东西,又立刻去了医院,这两天我已经不打算再离开医院,我要陪爷爷走完最后这一段路。
整个上午,爷爷没有说一句话,只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医生已经做出判断,最多熬不过2天,或许更快。
大约在傍晚,陈清怡终于赶到医院,时隔两个多月后,我们再次见面,她看上去还是原来的她。
陈清怡来到爷爷的病床前,难掩悲伤,哽咽着喊道:“爷爷,我是清怡,我回来看你了!”
陈清怡的呼喊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抓住爷爷的手,低声哭泣,悲伤的情绪感染着在场的人,纷纷哭泣。
皮皮抱住了陈清怡的腿和她一起哭,嘴里含糊的喊着:“妈妈......太爷爷不说话了,他不会给我讲老红军的故事了!”
陈清怡抱起了皮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是一闭眼,已经泪流满面,这个时候她的情绪是复杂的,情感是悲痛的。
小姑姑惊呼:“爸他睁开眼了.....”
所有人的视线离开了陈清怡又转移到病床上的爷爷身上,他真的睁开了眼睛。
“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小姑姑凑近爷爷,低着头问道。
爷爷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看着抱着皮皮的陈清怡,又努力的看向我。
所有人让开了位置,站在病床最前面的是我和陈清怡还有被抱着的皮皮。
爷爷无力的看着,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我和陈清怡沉浸在悲痛中......
忽然我的手和陈清怡的手牵在了一起,是皮皮将我们的手牵在了一起......
一直看着我们的爷爷,闭起了眼睛,又微微睁开.......再次闭上,呼吸渐渐终止......我好似看到一根红烛在风中闪烁着微弱的火苗,最后被无情的吹灭......他走了,走完了他的一生!
12.8号,5点26分,医生宣布爷爷死亡!
病房里哭声一片......而最安静的那个人是我。
......
按照习俗,这是一个守灵的夜,也是一个无眠无休的夜,灵堂里,一家人都在守着灵,而陈清怡执意不肯离去。
已是深夜,老爸对我们说道:“一西,你和清怡回去吧,皮皮一个人在家,我们都担心。”
我对陈清怡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守着。”
陈清怡看着我,因为担心皮皮,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陈清怡欲离去时,众家人执意让我和她一起走,守灵一共有三天,总有人要先休息,以便第二个夜换班,最后拗不过,和陈清怡一起先行离开。
......
回到家,皮皮已经睡了觉,我和陈清怡帮他盖好被子,回到客厅,两人各坐一张沙发,却是一种难堪、无言的相对!
极长的沉默之后,陈清怡对我说道:“为什么我们离婚后,发生这么多事,你都不告诉我呢?”
“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的。”
“至少我们曾经是夫妻,抛开夫妻的身份不谈,也是挚友,通过别人的口知道这些,多少有些讽刺......而且海景咖啡破产前那么困难,你应该和我说,我和林希也不会那么急着去兑现股份的!”
“提前兑现了是好事,海景咖啡破产是必然的,你们不兑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我低声对陈清怡说道,但这却是一句推心置腹的话,至少兑现了,保证她和林希一辈子的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