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德殿里,
曹操与天子面向而坐,天子手里拿着曹操送来的奏表,认真的看着,曹操将他所说的,能减少济民府对国库的压力的大策,放在了天子的面前,天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只是看了几眼,就已经是愣住了,他不知道这策略与济民府有什么关系,从字面上来看,这奏表之上,全然都是对世家大族的扶持。
在选官制度上,曹操一向是非常极端的,他继承了王符的求才思想,还提出了不重德操,唯求其才的选官思想,他这个思想,若是在王符之前提出,怕是要被百官骂死,在王符施行科功考核制后,世家大族通过评议来做官的行为一直在减少,到如今,大家都已经接受了通过考核为官的制度。
虽然做官的还是世家大族子弟,可好歹也为出身寒门者提供了一个道路,只要学识足够,就能担任官吏。
可曹操如今这提议,这算是什么呢?
在中央设立评议郎,评议天下大族,以风评制定等级,设立九品,上品者优先进入学府,参与考核??这不是完全的扶持世家大族麽?曹操这厮,怎么忽然就要从大族的对立面走到他们的身边去了??天子惊疑不定的看着曹操,曹操没有辩解,看着天子,问道:“陛下觉得如何?”
“呵...曹孟德,你这是在为自己的五个儿子考虑麽?”
“不敢,我阉人之后,岂能名列大族之中?”
“那你这个政策是要做什么??拉拢天下世家大族?”天子皱着眉头,反问道。
曹操也不急,从衣袖里又拿出了一封奏表,递给了天子,说道:“陛下,你再看看这个。”,天子有些愠怒,可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奏表,再次看了过去,奏表上依旧是这个制度,不过,有不同之处,在最后,曹操方才提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首先,是严格的限制。
对于这九品的大族,都有各自的限制,对于他们的所能拥有的耕地,奴仆,地位,做官人数等等,只要是接受了庙堂册封的,就不能超过这个数量,否则定罪,除此之外,还有就是评级越高的世家大族,就要承担起更大的义务来,其中就包括了济民府,济民府的经济压力,直接转给了这些人。
曹操这才说道:“陛下,这制度,看起来是扶持世家,实际上,是对世家大族的诸多限制,我们所要付出的不多,仅仅是一些虚的名号,以及不相干的特权,比如让他们穿个锦绣,让他们做两匹马拉的大车,我们只需要付出这些,就能限制住这些人,我沉思了许久,这么些年来,我们都在想方设法的限制这些豪族的崛起,阻止他们对百姓的兼并....”
“可是呢,不仅没能拦得住他们,反而是让他们愈演愈烈...从党锢,到考核,到新政,处处都是在限制世家大族的崛起,可他们拥有太多资源了,哪怕是考核之后,九成多都是世家子弟,新政收取苛税,可他们还是能通过分家的方式,想尽法子来抵抗庙堂的诸多政策.....”
“我想,只有用一套政策,将他们牢牢的束缚住,他们才不会继续做大...只要是有了评级,上品世家,定然会监督着中品,下品,让他们各自对立,互相监督,绝对不敢有出格的行为....”
听着曹操言语,天子问道:“你觉得,这制度真的有用麽?”
“臣不知晓...这制度,迟早都是拦不住他们的...不过,起码能限制他们四五十年,这时日里,只要庙堂不断的扶持寒门子弟,通过人数的改变,迟早都会有限制世家的方法....”曹操认真的说着,天子沉思了许久,方才点点头,说道:“也罢,那就这样罢,你想什么时候施行?”
“还未曾准备齐全,我是准备跟这些大族先商谈一番...”
曹操说着,又眯起了双眼。
而在同时,庙堂里又出现了两件事,首先就是重新设立骁勇营,编入南军,华雄很失望,因为他并没有得到这个校尉的职务,不是刘獒未曾与天子开口,而是华雄真的不合适,他虽是征战多年的将军,可以他的地位,做一个校尉,显然是不行的,何况,这支还是作为斥候作战的军旅,就这样,华雄没能离开自己的位置。
公孙瓒的长子,公孙续,担任了这个骁勇校尉的位置。
而公孙瓒,则是前往兵学,接替皇甫嵩的位置,皇甫嵩的疾病,久久未能痊愈,就连为他医治的华佗,也无奈的告知众人,皇甫将军时限已到,不知还能熬多久,他的次子,皇甫坚寿,也是在路上,准备赶来此处。
对于自己的安排,公孙瓒并没有不满,他也上了年纪,让他统领大军自然是可以的,可是要让他担任校尉,亲自征战,行军在最前方,只怕他也是受不了的,前往兵学之前,他还去拜访了皇甫将军,皇甫将军躺在病榻上,有些不知人事,公孙瓒原本还想跟他攀谈一些,可看到他这般模样,也是无奈的离去了。
公孙瓒到达兵学的时候,诸多学子前往迎接。
公孙瓒骑着骏马,打量着面前这些年轻人,经过骁勇营返回的事件,在雒阳内有些默默无闻的公孙瓒,也是声名远扬,众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壮举,公孙瓒到达兵学,这里的学子们,还是非常欢迎的,公孙瓒长期率领骁勇营,跟士卒们的关系非常密切,与他人不同,他没有冷着脸,表现出了自己温和的一面来。
他直接走上了点将台,让学子围绕在自己的周围,全部坐下,方才开始言语。
“我便是公孙瓒,原骁勇营校尉!担任兵学祭酒,日后,就是你们的尊师了,我先前听闻,皇甫将军教导你们的时候,都是教导一些用兵的大策,教导你们如何对敌,如何统帅大军,我并非是不尊敬皇甫将军,只是,我觉得,你们还都年轻,考核之后,最好也只是担任校尉...如何统帅大军,不是你们该去学习的...”
“到了战场之后,你们就能学会了....”
“我想教导你们的是,如何才能不在战场上送命,如何才能用最少的代价来给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这便是我要教导与你们的...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有何疑惑,可以直接询问与我,不必拘束,我向来把自己的麾下视做子侄,希望你们也能将我看作长辈!”公孙瓒说着。
“将军!”,果然,立刻有学子想要开口询问,公孙瓒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学子站起身来,有些羡慕的问道:“将军,骁勇营当初真的能日行千里,飞天遁地麽???”
“飞天遁地???这是哪个蠢物与你说的?”
“华祭酒所言....”
“我又不是方士!!不能飞天遁地!!坐下!”
那学子急忙坐了下来,公孙瓒这才说道:“我们不能飞天遁地,也不能日行千里,我们所依仗的,是骏马跑的比别人要快,有目,有耳,善于找出敌人,来去自如,刚刚去了战场,你们都会紧张,都会害怕,在那种时候,就是最容易犯错的,在这种时候,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认真的思考,莽撞的将军,永远不是沉着冷静的将军的对手!!”
学子们认真的听着,不时的点点头,又将公孙瓒的言语牢牢的记下。
“少逞强,不要冒然前进....永远,不要丢下自己的弟兄...善待自己的士卒...谨防你的士卒打晕你,将你送走...出征之前,若是他们想吃些什么...就给他们吃,别留在战后....”
慎伯是骁勇营仅剩的三位勇士之一,结束了长达数年的逃亡之后,他与自己的两位兄弟一起,踏上了返回家乡的道路上,他那两位弟兄,家人都在上高郡,原先高句丽的占领区,他们也就留在了这里,看着他们与父母相拥,喜极而泣,慎伯心里是格外羡慕的,他没有父母,他的父母很早之前,就已经被高句丽人杀掉了。
过了上下高郡,他总算是来到了他最为挂念的地方,东濊。
终于是返回了自己的家乡,可是,这家乡,却早已与十年前不同,处处都是格外陌生的,道路上满是来往的车马,那些树林早已不见,都变成了耕地,看着这些幸苦耕耘的众人,他总是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而最糟糕的事情,是他忘记了自己的家,究竟在哪里,怎么也找不到,他只能去找当地的官吏。
当地的官吏,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大惊失色,又极为的尊敬。
他们带着这位勇士,找到了他的家。
还没有赶到家,他回来的消息,就已经在他的家乡传开了,道路上,不少人来迎接他,他们都是笑着,带着对英雄的仰慕。
在人群里,他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发妻。
站在家的门口,他看到了难堪的发妻,妻子面色惨白,低着头,脸上满是泪痕,在她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周围还有几个孩子,男人惊恐的看着他,却又不敢开口,妻子含着泪,说道:“我不知你还活着,他们说你已经战死了....”
官吏们无奈的看着慎伯,生怕他暴起杀人。
慎伯站在门前,浑身是那般的寒冷,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片雪原之上,浑身因寒冷而颤抖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怪你。”
官吏们为他找了一个新的房子。
他有了自己的侯爵,还有了不少的耕地,他将耕地租给了一些百姓们,让他们忙着耕耘。
他有了自己的船只,可以随意的捕捞。
只是,战争的创伤,似乎难以抹平,独自走在道路上,或者一人待在家里,默默的看着墙壁发呆,他与这里格格不入,走在道路上,听到马蹄声,他会立刻躲藏,或者逃跑,听到叫喊的声音,他都忍不住的拔出剑来,看着周围,有些茫然,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他已经疯癫了。
他幼年的好友,仅仅是因为在他背后拍了他一下,就被他砍了一剑,他甚至都没有回头,拔剑就砍,看着在地面上痛哭的好友,他吓坏了,惊慌失措,茫然的看着周围那些畏惧着他的人,颤抖着跑回了家里。
夜里,他躺在床榻上,怀里抱着自己的长剑,刚刚闭眼的他,听到了门外更夫的叫喊声,那一刻,他又跳了起来,拔出剑来,看着周围。
在家里翻出自己最得体的衣裳,他又美美的吃了一顿东濊的大鱼。
在三天之后,人们在湖里找到了他的尸体,他紧紧抱着一柄剑,永远的长眠。
有人说他是跳湖自杀,也有人说他是无意掉进了湖里。
常常有人会提及他。
记得麽?我们这里也出过一位勇士,在外鏖战几十年,真是威风啊!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嗯....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