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个阴气森然鬼影幢幢的地方,不由颤粟。之前有杜锦程陪她去,而现在,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陪她去那个地方的人了。
媛湘心想,不论怎么样,也要再去一趟。届时如果没有找到娘的骨灰,便问一问程泽雪,或者再去打听宋禄是否回宫。只有找到宋禄,她才能知道宋禄究竟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中午时分,因为天热,没有差职在身的宫女太监都偷偷小歇着去了。媛湘趁着这个时间,往意鸣宫走去。
现在盛夏,大毒日头底下,没人愿意出来;再者,意鸣宫那般阴森,白天去的话感觉没那么害怕些。毕竟,现在没有人会陪伴她去意鸣宫了。
捡着树荫底下走,媛湘便想起杜锦程。
不知道出宫后的他在做什么?
出着神,走路都不知不觉地,直到脚上绊到个石头,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意鸣宫已经到了。
白天看着这座宫宇,也觉得破烂不堪,蛛网遍布,比冷宫还要吓人。真不知道一个盛极一时的宠妃,怎么会住到这样偏僻的宫殿来?就算喜静,离景阳宫也太远了不是吗?
因为来过一次,知道里面没有传闻的那么可怕,而且又是白天,媛湘的恐惧程度已经大大减低。
她小心翼翼地避着可能“袭击”她的蜘蛛等物,意鸣宫的大殿里四处搜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白瓷瓶。
她的心,一点点凉透了。
既然没有别的瓷瓶,那么她与杜锦程拿到的那个坛子,就是宋禄嘴里说的那一个!可是,那里面却是砖块,伴随着宋禄消失,真相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难道宋禄真的是在撒谎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他说谎是自发的,还是,受人指使?
她没有答案。除非找到宋禄,否则她根本找不到答案。
第21章 病发(1)
下午端着茶进御书房时,媛湘下意识地就想逃跑。
因为钟习禹在里面。
可是,她不能跑。而且还要淡定地再泡一杯茶进来。媛湘在奉茶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对他不理不睬连看都不看他的脸。但是眼睛却能看到他的脚。
似乎她那一脚踢得有点狠,他的腿看起来有点怪异,连站着都不大平衡。
皇帝语气不悦:“你先下去吧。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朕不会改变。”
钟习禹看起来像是压制着怒气,但他仍然很听话地走了。媛湘轻轻吁了口气。以前她觉得钟习禹胡搅蛮缠,现在除了觉得他任性外,还多了一分厌恶。或许是因为那天的那个吻激升了她对他的厌恶程度。
“舒司仪,陪朕下一盘棋。”皇帝说道。
媛湘怔了怔,随即应了是。
御书房中便有棋盘,上好的玉制成的棋盘,黑白棋子也是以玉制成,质地坚硬,声音清脆。
光是制这一副棋恐怕已经价值不菲。媛湘的眼底折射出一丝冷光!也许书房之中许多添置,都是以苏府的金钱易来。草草将她的父母定案为谋反,实则呢?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皇帝吧?!
她的表面却不动声色,陪皇帝默默下棋。
两人都不言语,盯望着棋盘厮杀猛烈。放下最后一颗棋子,媛湘微笑说道:“皇上,你输了。”
“你的棋艺比起朕还要高出一筹啊。”皇帝也露出笑容。
媛湘笑道:“是皇上有心事吧。”
皇帝抬眸来看她,“哦?你怎知道?”
“皇上下棋出神,才让媛湘有机可乘。下棋踌躇,偶有叹息,难道不是有心事吗?”
“舒司仪果然蕙质兰心。”皇帝道,“再来一盘。”
媛湘执着棋子,听到皇帝接着说:“太子年已十八,到了要立太子妃的年纪了。”
媛湘暗忖,果然猜的没错。钟习禹是因为不想纳妃所以与皇帝起冲突了吧?媛湘不知道要感到庆幸还是压力,钟习禹这般那般,似乎都是为了她。偏偏她又难以消受他炽热的感情。
“给他定的人选,竟然千万个不中意。只说他还不立妃,就是要立,也要找个他喜欢的。朕要他说出个喜欢的人来,若是家世妥当,便依他就是。他又说不出来,分明就是不想成亲,找借口推托。”
媛湘暗暗吁了口气。幸好钟习禹没有直接求皇帝将她指婚给她,否则她是在嫁难逃了!她说道:“婚姻大事,本就该父母做主,若都依着儿女,就要反了天了。”
“倘若你父母给你定一门你喜欢的亲事,你可嫁不嫁?”
媛湘说道:“在家从父。既是长辈作的亲,一定有他们的道理,他们吃过的饭走过的路都比子女要多,想的也比我们远,再者,父母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皇帝落下一子,笑道:“正是这句话。”
随即他不再说话了,专心下棋,但心情显然开朗了些许。
媛湘在煮薰衣草茶时,将几滴透明的液体混入其中,再将它端到景阳宫。
由宫人将茶端给皇帝,她则回到玉圆殿。坐在桌子前,她估算着计量,估计着时间,想下一步她要怎么去走。
她心里是浓稠的悲凉。
也许,她的人生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呆坐了会儿,她拿出杜锦程给她的那颗石子。轻轻地握了握,又放到桌面上,趴着端祥它。
她开始想,如果她离开人世,谁会为她流一滴泪?
舒沁会吗?
认识这些年,她没有见过舒沁流眼泪。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舒沁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她死了,舒沁会不会哭?
她不知道。
那,杜锦程呢?
他如果知道她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她忽然很想知道。
是只淡淡一笑,还是皱一皱眉头便算了?
程泽雪会不会哭?
为了表示他们曾经有过母女之情,媛湘相信程泽雪会为她掉几滴眼泪吧。
她的人生,也就如此而已了。
每天,她都如同往常在御茶坊服侍,皇帝也偶尔会与她下几盘棋,说几句话。一切都甚为和平。
唯一的波澜,是皇帝替钟习禹指了婚,太子妃人选已定,钟习禹虽然来闹过一次,却被狠狠地回拒了。
终究认了命。钟习禹曾经找过她,媛湘见到他调头就跑,他追赶上来,狠狠地拽住她的手:“你跑什么?”
媛湘甩开他的手,“放开!”
“现在你开心了?我马上就要大婚了!”
“恭喜。”
他怒目相瞪,媛湘垂着头故意视而不见。两人一时无话,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媛湘看了看来人,连忙屈膝:“参见娘娘。”
“哟,”懿妃的眼睛在她和钟习禹间穿梭,“太子也在啊。”
钟习禹臭着脸抱一抱拳算是招呼。
“太子殿下怎么了?”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难道是舒司仪哪里得罪了你?”
“没有,”钟习禹回答得极爽快,“是我自己心情不好。我与舒司仪还有话要说,娘娘请自便吧。”
“哦。”她脸上含笑,目光颇有深意地掠过媛湘的脸,随即点点头,带着一众宫女去了。
媛湘没好气地道,“我也走了。”
“舒媛湘,”钟习禹恨得牙痒痒,“我不知道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你是怎么做得到这般铁石心肠的?”
媛湘只冷冷地回应,“不爱,已经足矣。”
钟习禹点点头,忽然冷静了:“我真是可笑,一次次在你面前自取其辱。父皇给定了亲事也罢,至少死了这份心。让我彻底看清楚,你没有心。”
媛湘想说,我有心,只不过不是对你有心!她怎么可能对一个仇人有情有心?换个角度说,即使他对与她没有血海深仇,她也不会嫁给他。她轻声地说道:“能够看清就好。我走了、。”
第21章 病发(2)
媛湘回到御茶坊,因为懿妃来了,媛湘少不得要送茶进去。到书房外面却听到懿妃说:“刚看到舒司仪与太子在一起,两人均是一脸赌气。前儿听说太子喜欢一个女孩儿,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舒司仪。”
媛湘的心咯噔一声。她并非有意偷听,但已经听到了,此时走进去显然不妥,只得继续站在外面。
“是么?”皇帝道,“舒媛湘倒是不错,可惜是舒定安之女。”
媛湘的眉蹙了蹙。舒定安之女便又如何?难道皇帝不喜欢干爹?
“说的是。如今舒丞相在朝中权势渐大,拥泵者甚多。若其女再为太子妃,将来内忧外患的……”
她停了没有再说话。
媛湘心想,原来如此……皇帝是在担忧干爹权势太大。可终究干爹不过是个文臣,有何足惧?
媛湘不懂朝臣,个中厉害关系不晓得,只有自己的猜测而已。过了片刻,听得里面换了话题,媛湘又再站了会儿,才走进御书房。
皇帝与懿妃见她进来,声音嘎然而止。媛湘笑道:“刚煮的茶,请皇上和娘娘享用。”说罢端着盘子退下了。
她有意多站了会儿,听到他们谈论夫妻间的事情,懿妃话峰一转,又问道:“舒司仪是皇上亲自指名到身边来服侍的?”
“是。”
“那倒罢了。倘若是别人举荐了来,可得多提防些。”
“提防什么?”皇帝的声音略扬高了些,“她原不在朕身边服侍,是朕亲自指了她来。她不可能是别有用心才进的宫,否则一早儿就会被安排在朕的身边了。”
媛湘唇角弯起抹儿笑意,随即回了耳房。皇帝对她十分信任,如此,甚好。
直至下个月初一,媛湘得知通知,家人在诉听门等她。媛湘心想,多半是干娘来看她,故换了衣裳,收拾干净自己,方才去了。
但是,在诉听门里等待自己的并不是程泽雪。
媛湘的脚步僵直了,她默默地望着舒沁。
舒沁亦然。
两人对视半晌,还是媛湘打破沉默,“坐吧。家里好吗?”
“为什么不听我的安排?”他漆黑的眸子,让她望不穿。
“我不想走。孤零零一个人,我能走到哪里去?至少在皇宫里,我是安全的。”
舒沁的喉头,滚动了几下。他幽幽地说,“你知道么,我准备一二日安排好后,就去找你的。”
媛湘的胸口仿佛有一阵雷炸开来。她的声音低低的,“你没说。况且,就算你说了,我们也不能放下一切地走。我们生来就不是一个个体,如果我们走了,置父母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