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临死前耍了小聪明……他耍了什么小聪明?”丁百争大惑不解,又感到十分难堪,因为这个奇矮无比的老道士似乎很看不上他爹,把他爹贬的不成样子了。
“你爹死前都没给你说过什么吗?他一定是交待过你的!”太师父盯着丁百争说。
丁百争说:“交待是交待过,他就说他死后,让我们把他葬在鹰嘴山下,当然这个位置他是做了具体安排的,他说只要把他葬在这里之后,我们兄弟就不愁钱花,子孙后代就是大富之家,还说上坟的时候不要放鞭炮,安安静静烧几张纸就行了。”
太师父说:“你爹临死之前是做了手脚的,他把自己的墓和老鹰地脉的煞气绑在了一起,希望以煞护墓,谁要动他的坟墓那是要倒霉的!”
“啊……我爹把老鹰地脉的煞气和他的坟墓绑在了一起?”丁百争吓了一跳。
太师父说:“是啊,他想以煞护墓,就没想到这煞气终有一天会危害子孙,这下可好,把子孙后代都绑在鹰嘴山受死!”
丁百争一听,吓得脸色煞白,他现在开始怨恨他爹了。
“我爹……他怎么能这么做呢?这下惨了,我们都要跟着倒霉,老天啊……我咋摊上这样一个爹啊!”
丁百争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忽然他一把拉住太师父的手说:“道长,我知道你道行高深,你一定有办法的……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一家老小好几口人命呢!”
太师父思忖道:“我们既是要救你,你也得把你爹的情况给我们交待清楚,说的越详细越好,否则我们怎么救你?”
丁百争想了想说:“其实我对我爹了解的也不多,他的事情很少给我们说,我就说说我知道的吧。”
原来丁家祖上也是个小地主,到了丁百争他爹一代,家里已经很富裕了,光耕牛就有上百头,扛活的长工几十个,丁百争的爷爷排行老三,但是在丁家兄弟里却是最富裕的一个。据说他为人极为吝啬,但是嘴却非常叼,叼到什么程度呢?吃饺子的时候,一只饺子只咬一口,一口把饺子馅吃掉,边边角角的留下了,放在桌子上,一顿饭吃完,桌子上堆一堆边边角角的东西,这些东西他舍不得扔,也舍不得给猪吃,放到太阳底下晒干,日积月累越积越多,以后就给长工们煮着吃,很难想象那些带着牙齿印的东西,长工们是怎么吃下的,不过那个年代,长工们能填报肚皮都不错了,虽说是老地主咬的边边角角,但毕竟是细粮,也许长工们还以为是改善伙食呢。
不过长工们吃下了老地主咬下的边边角角,这事儿也就传开了,于是老地主得了一个“丁三饺子”的绰号。
“丁三饺子”就是丁百争的爷爷,按说有了这么大一份家当,丁百争他爹本可以做一个乱世中的土少爷,无奈一声炮响改天换地了,“丁三饺子”兄弟几个就倒了大霉,“丁三饺子”他大哥跟着着****败退台湾,生死不明,老二当保长被土改工作中砍了脑壳,“丁三饺子”被化成了大地主,被赶出大宅院,戴着高帽子游街,整天被翻身的长工们控诉,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可怜了丁百争他爹,土少爷还没当热乎呢,转眼就成了地主狗崽子,也得夹着尾巴跟着他爹挨斗,不过老地主死了之后,也就没怎么斗他了,那时候他还是十几岁的娃娃,让他跟着生产队干活吧,他力气小干不了,现在不是地主少爷了,新社会不能养寄生虫,那就让他干点力所能及的,于是就让他给生产队放牛,当然,放的还是他家的牛,不过现在充公了。
丁百争他爹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这个罪,让他放牛也不老实,把牛往山上一撵就不管了,然后抱着一本《金瓶梅》看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想弄到一本《金瓶梅》很不容易,不过这本《金瓶梅》也是他家祖传的,小时候他常常看到他爹研究这本书,他没有看的资格,后来乘他爹躺在烟炕上,吸吞云吐雾抽大烟的时候,他就偷偷去看了几眼,不巧一看就看上瘾了,顿时欲罢不能,一天不看就急得抓心挠肝的,后来土改抄家的时候,他啥也没敢偷,唯独把这本《金瓶梅》从家里偷了出来。
后来还是这本《金瓶梅》给他惹了大祸,他把牛往山上一撵,就看得昏天黑地,常常是牛啃了庄稼他才如梦初醒,为此没少挨队长的骂,按说一本书看完就不看了,但是他看了金瓶梅之后跟他爹一样,喜欢研究,于是百看不厌,结果正看西门庆大战潘金莲,看得正入迷呢,忽听“咕咕咚咚”一阵响,一头大牯牛从山上滚下来摔死了!
正好队长从那里路过,见一头大牯牛滚坡了,顿时大吃一惊,耕牛可是生产队里的贵重财产,一头大耕牛滚坡了那还了得……是不是阶级敌人在搞破坏?
那时候人们的警惕性都非常高的,队长三步两步冲了过来,见丁百争他爹正捧着一本书懵懵懂懂的不知所然,顿时火冒三丈:“牛都滚坡了你还看书?看你娘的脚啊!你给老子闯了大祸你知道不?”
抬手就给他了两耳刮子,一把夺过书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金瓶梅》三个字,更是怒不可遏:“好啊,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书?原来你狗/日的在看****毒草,你的思想太肮脏了,今晚就开批斗会斗你个狗/日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不把你斗出蛋黄来!”
说完也顾不得理会他了,就领着一群社员慌慌张张的去看牛去了,丁百争他爹看着队长他们慌慌张张的背影,才意识到闯了大祸,要是在过去摔死一头牛也没啥大不了事儿,撑死他爹如丧考妣的难受几天,可是现在不同了,这头牛不是他私人财产,而是公家财产,且不说这头牛对生产队有多么重要,这可是损害公家财产,性质就变了,搞不好会说他心怀不满,蓄意破坏,自己本身就是地主狗崽子,有嘴也说不清了,如果再被扣上阶级敌人的帽子那就完蛋了!
他想着队长的话,说是晚上开会要把他斗出“蛋黄”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把放牛鞭子一扔,悄悄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