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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城在夏家外面等了约莫半个钟头。
雨势渐小,终于慢慢地停了。
他降下车窗,看了一下一地雨水,担心夏念兮一会儿出来不好走,便重新发动了车子,把车更靠近了夏家的大门一些。
里面的哀乐恰巧停了,有宾客陆续从里面出来。
其中一对胖胖的中年夫妇经过奥迪车的时候,女人啧了啧,有些不忍心,“这是亲生的吗?这种打法,还能活吗?”
男人立刻捂住她的嘴,“嘘,别说出去,我们还指望夏茂青给点小订单给我们呢……”
两个人渐渐走远,一阵风吹会过来,从他们身上飘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钻入车窗。
易城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倏然一顿,脸色已经变了。
他立刻找出手机,打到容氏总裁办公室,“林秘书,总裁还在开会?”
“对,会议还没结束。”
“请帮我马上把电话递给总裁。”
“可是——”
“没有可是!马上去会议室,这是夏小姐的事!”
“好好,”林秘书不敢耽误,立刻闯进了会议室,把无绳电话双手递到容修面前,“总裁,是易特助。”
修长的五指立刻拿过电话,压在耳边,“说。”
“总裁,夏小姐进了夏家,今天是夏老爷子的忌日。”
五指猛然一紧,容修的声音沉了许多,“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以为只是普通的祭拜——”
容修打断他,“马上进去,把她带出来。”
“门卫估计会阻拦。”
“撞进去。”
“是!”
易城放下手机,直接油门踩到底,狠狠地往夏家的大门口一撞——
黑色奥迪车头把门直接撞到变形,大门咣当一声砸落在地。
砰地一声,吓坏了所有里面的人。
门卫目瞪口呆,“你——”
易城下车,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夏小姐在哪儿?”
“谁?”
“夏念兮!”
“后面,祠堂……”
易城甩开他,大步流星地往夏家别墅后面绕。
每多走几步路,空气里的血腥味,就更浓……
不好的预感渐渐被青石砖路上凌乱的,各式各样的带血的鞋印所证实,他走进祠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幕——
夏念兮整个人趴在祠堂的院子里,雨水浸了一声,身下却又是血红一片。
她已经昏迷过去,整个人没有知觉了,原本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已经肿如猪头,面色惨白,头发散乱,唇色比脸色还白,近乎恐怖的样子,让人恍惚以为她已经……
饶是易城一个铁骨男人,也忍不住心中震颤,脸色白了几分。
他简直不敢相信,在忌日祭拜的日子里,居然还有人能够下这样的毒手!
不怕遭报应吗?!
有人闯入,夏家人都抬起头来。
夏若雪看到易城,脸色变了数变,“爸,他是容修的特助,易城。”
夏茂青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看到易城的脸色,心里略微慌乱。
一个特助就已经如此,真不知道容修本人会有如何的强势气场……
“爸?你愣着做什么?快去和他打招呼啊!”夏若雪推了推夏茂青。
夏茂青这才赶紧满脸堆笑,快步走上去,“易特助,您好,不知道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易城面目紧绷,直接无视了他,以及在场的所有其他人。
然后快步地掠过夏茂青,走到祠堂中间,蹲下身。
先是轻轻地伸手,探了探夏念兮的鼻息。
命悬一线,气若游丝。
这并没有让易城觉得有半分轻松,他蹲下去,脱下自己的大衣,把夏念兮整个包裹住,然后手臂穿过她的脖颈和腹部,先是把她的人翻了过来,然后抱起来,往外面走。
这个时候,救命要紧,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夏茂青见他如此,心里隐隐不安,连忙追上去,“易特助,她犯了错,挨顿打也是自讨的。过几天就没事了,你又何必——”
“夏先生。”易城脚步顿了顿,目光平视前方,“你们该庆幸,今天跟来的是我。”
如果是容修,后果恐怕,不敢设想……
夏茂青浑身一震,“这话说的,易特助……”
易城再也没有理会他们,抱着夏念兮,快速地出了夏家大门。
她身上的血,不知道是从哪个部位流出来的,已经沾染了他一身,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滴……
易城一手撑着她,一手打开后座把她放进去。
再回到驾驶座,手机上已经有了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容修。
回拨过去,他的声音近乎哽咽,“总裁,我会直接送夏小姐去最近的荣华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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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会议室。
自从接到易城的第一个电话之后,会议室里就陷入了一种让人紧绷的沉默。
因为容修已经起身站到窗边,眉目沉沉地看着铅云低沉的天空,且已经无意再听任何的工作报告。
直到易城的第二个电话打来,大家明显听到了一贯沉稳的容氏总裁,捏住电话的指骨咔地一响——
锐而脆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会议室的门已经被用力推开,再用力弹回。
砰地一声,刮来外面的寒风,吹得主位上的黑色大衣衣袂一卷。
高管们这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什么事可以让一贯沉稳的总裁走得那样急?连衣服都来不及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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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医院。
顶楼,手术室外。
全院的各科专家已经投入了手术中,易城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膝盖还在打颤——
不是累的,也不是害怕。
而是震惊……
一路疾驰,再到现在,夏念兮已经进手术室十分钟了,可是在夏家看到的那一幕,仿佛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残暴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那是在摧毁一个人的身体,更要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力……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了一声,容修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全身带着肃然的寒气,从电梯里出来,脚步极快地走到了手术室外。
他身后跟着白夜萧。
“通知医院,安排白夜萧进去,”他扫了一眼手术中三个猩红的大字。
那片红,好像映进了他的眼底。
“是。”易城立刻着手去办。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手术室的通行卡,白夜萧换好了无菌服,直接进去了。
容修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术室的门,右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大衣口袋。
却只摸到了衬衫的触感。
摸空的指尖微微地蜷了蜷。
易城赶紧把自己的烟从口袋里摸出来,递过去。
他跟了容修多年,知道他从不在公共场合抽烟,但今天,怕是要例外了……
容修把烟捏在指间,声音沉哑,透着一股森寒,“夏茂青动的手?”
“是。”
易城又拨开打火机,点亮一小簇火苗,凑过去——
容修却没有抬手,只是夹着烟的两指微微紧了紧,“不抽了。”
小丫头一会儿出来,闻见烟味,怕是要皱鼻子了。
易城又恭恭敬敬地把打火机收回去了。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白夜萧站出来,五指拉下口罩,“容修。”
他们之间是朋友,从来都是以姓名相称。
容修嗯了一声,平稳地看着他,可白夜萧还是读懂了他眼里的情绪——
全是大写的,满满的,心疼。
白夜萧抿了一下唇,然后才道,“她怀孕了。但是……已经保不住了。你签个字,里面的妇产科医生会直接为她做清宫。”
容修狠狠一愣。
如同被人一拳打在了太阳穴上,眼底的毛细血管都破了,大片大片的猩红绽出来,不过一秒,眸中已是血红一片。
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一直被他捏在指间的烟也突地折断,摔在了地上,浅褐色的烟草被走廊里的寒风刮得到处都是。
怀孕了……
却又保不住了……
这两个信息在他脑海里不断地交缠,让一向有条不紊的他,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原来人生的喜与悲,根本就没有明确的分界线……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他抬起猩红的眼眸,哑声问。
白夜萧沉默了几秒,“如果再不清宫,她会有大出血的风险,而且几率很高。”
“……我知道了。”容修接过了他手中的知情同意书,低头。
黑色的普通圆珠笔,触手生凉。
他二十岁出头就进了容氏,十年风雨,签过的字不下万次,可是这一次……尤为艰难。
纸张被划破,落下最后一笔,字迹已经有些凌乱。
啪地一声,圆珠笔在他手中生生地被折断……
白夜萧把同意书拿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易城。”
容修声音更沙哑了。
“在。”
“去把孟瑶带来,不管她在哪儿,我要用最快的速度,见到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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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
孟瑶还穿着看守所小黄马甲,一脸懵逼地被带到了容修面前。
夏念兮回夏家被打,流产……
被易城从看守所里带出来,在车里听到这些消息,她还以为今天是愚人节。
夏念兮是从小被夏茂青打到大的不假,可是打到流产那么狠……她有点不敢相信。
现在站在手术室门口,她终于明白了易城说的是真的。
“夏家的人呢?夏若雪那个小婊子呢?我要撕死她!”孟瑶四处张望,怒不可遏,“老子要去弄死她全家!”
“先安静一下。”容修看她。
孟瑶眼泪一下就飙出来了,“我怎么安静?!你以前没见过,你不知道夏茂青那个老王八蛋下手有多狠!他——”
“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怀孕的?”容修问。
“……”孟瑶愣了一下,原本心里还蒸腾着的怒气,被这个男人一压,也暂时没有爆发了,“一个多星期之前。”
“上次你们来这家医院是做什么?”
“……做人流手术。”
“她并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对不对?”
“难道你知道?”孟瑶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是我。”
“……”孟瑶惊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你说什么?!是你?!那天晚上进她房间的色狼是你?!”
容修重新转头,看向手术室,没有再搭理她了。
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才重新睁开——
眼底,依旧是血红一片。
在荣华医院看到她的那天,他想到这家医院的妇产科尤为著名,所以不是没有过怀疑。
只是……尔后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带她下水时,她说自己来大姨妈了之后……他便打消了疑虑。
只以为她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去办。
没想到她真的是怀孕了……
这么大的事,她知道的时候会有多慌张,多害怕,多无助……他现在已经不愿再去想象了……
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东西,是一张纸。
孟瑶一手捏着自己半开的小背包,一手把那张纸递得离容修更近了一点——
“这是……她之前做的B超单子。医生给我的。她自己没看过,我怕她害怕,所以也没拿给她看。”
容修接了过来。
黑白的页面上,两团小小的白点,靠在一起,像是相互依偎取暖。
下面有B超医生的检查结论——
宫内双胎。
双胎……
原来他和她失去的,不止一个。
痛苦,加倍。
呈几何倍数往上疯涨。
容修把那张纸捏到了严重变形,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突出,如同随时会拉断的弦。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指尖舒展,把那张纸轻轻地抚平,放回自己的西裤裤袋里。
继续地,保持着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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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从白天到黑夜,又到了第二个白天。
手术室门口的灯才终于灭了。
移动病床上方挂着好几个吊瓶,床上的人埋在雪白的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几乎看不到她胸脯的起伏。
白夜萧走在最前面,“脑震荡,口腔内部严重破裂,尾椎骨骨裂,指骨骨折,淤伤无数,还有,流产……接下来七天都是危险期……”
说到最后,见过大风大浪的其他医生们都不忍心听不下去了。
这不是重伤,这简直就是杀人!
做手术的时候,还有几个小护士当场没忍住,哭出来了……
孟瑶绷了一晚上,也哇地大哭,扑过去要看夏念兮。
却被容修轻轻地往后一扯。
他上前,稳稳地捏住了病床的栏杆,从医生手中接过让他一夜之间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疼到骨子里的姑娘,然后往早已留好的VIP病房那边带。
“总裁。”易城迅速跟了上去。
容修推着病床走到病房门口,然后才转身,对他平稳地道,“告诉老爷子,我出差了,带着夏念兮一起。一个月之后才能回家。这一个月内,我谁也不见。”
“是。”
“封锁所有关于夏念兮的消息,媒体上,人言中,我不要听到任何关于她流产的闲言碎语。”
“是。”
“另外,”容修眼神沉沉的,眸光里有一种拉着全世界陪葬的狠戾,“断了夏家所有的生意。告诉商场上的那些人,谁再给夏茂青生意做,就是与我容修,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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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漫无边际的疼……不是从外面渗透进来的,而是从骨缝里,往外钻。
明明身体底下的被子都很柔软,却还是一会儿像在熔炉里被烤,一会儿又像是在冰山下被封冻,冷热交替的身体,浑身都在颤抖,大汗淋漓。
痛的感觉像是有人拿着火在灼烧自己的末梢神经,让人想要尖叫,却又无法躲开……
但是张嘴,喉咙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一声都没有办法发出……
夏念兮觉得自己在通过一条幽深漫长的隧道,越走越黑,把光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听起来很愤怒,却又带着悲伤——
“谁准你就这么睡过去的?你还欠我……”
欠他什么?她听不清楚了,昏昏欲睡……
好像又有开门声和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还是那把声音——
“不是说她的危险期只有七天吗?现在十天了,为什么还不醒?!”
她听不清楚来的人是怎么回答的,紧接着,又坠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
手术后的第十天,就这么过去了……
气温急转直下,黑夜一天比一天漫长。
到了第十五天的时候,那道声音还在耳边,重复着同样的话。
一遍,又一遍。
然后,她轻轻地动了动手指,想要掀开眼皮去看,到底是谁在她耳边一直这样耐心地唠叨,让她每次在想走向更深的黑暗的时候,都会被吵得无法前行……
努力地掀开眼皮,却也只能半睁,眼里是一片模糊。
看不清是谁,可是,她却很快地被抱入了一个挺括的胸膛。
很熟悉的气息,很熟悉的心跳,环绕住了她。
还有很轻柔的动作,拿着棉花棒,往她的唇瓣上沾水……
全身的痛,好像轻了一些,她再次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去。
第二个十五天之后,气温直接跌破零度,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终于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夏念兮已经能够下地,短距离地走动了。
只是她醒来之后的三天,病房里的气氛,出奇的诡异——
除了例行检查的医生和按时来给自己换药的护士,她唯一能够见到的人,是容修。
自己怎么出的夏家祠堂,怎么到的医院……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问他,他却并不应她。
无论她说什么,容修只是沉默地待在病房里,像是在陪着她,又不那么像。
病房里的气氛,冻得像结冰的贝加尔湖。
入夜。
她吃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再次醒来,下意识地往病房的沙发上看——
一贯坐在那里的容修,却不见了。
有风吹进来,拂起落地门后的纱帘,她看到了阳台上侧对着自己的容修。
他正捏着打火机点火,修长的五指拱起,把火苗围住,像在无边黑夜里,唯一发亮的小灯笼。
但外面风雪实在太大,他点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夏念兮伸手,按亮了床头的小台灯,“你可以进来抽。”
她的声音还很沙哑,像被压路机碾过似的。
容修顿了顿,灭掉了打火机,把烟放回口袋里,然后进了病房,神色平静,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夏念兮想了想,又道,“今晚,要不让瑶瑶来陪我吧?你在这里……”
他一句话不说,会让她心慌。
容修坐回沙发上,抬眸看她。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那张小脸已经清瘦得只剩自己的半个巴掌大。
夏念兮见他这样看自己,顿觉压迫,再次扯了扯依旧肿着的嘴角,“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好不好?我睡了,晚安。”
她又打算重新躺下去,然后,病房里就响起了一道沉沉的,沙哑的声音——
“夏念兮,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捏着被子的手一紧。
容修起身,目光黑沉地压在了她的脸上,“你在怕什么?还是,不敢相信什么?”
“……”还带着病气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她不敢相信什么?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容修朝她走过去,双臂撑在她的肩膀两边,压在了床头的柱子上,黑眸沉静,“告诉我,你怎么才会去相信一个人?”
夏念兮愣住了,片刻,才抿了抿唇,“我没有不相信谁吧?”
“你谁都不相信。”他伸出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迎视自己,“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对你好,你不相信会有人愿意让你依靠,你不相信,你自己值得被人珍视……”
浓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夏念兮手指紧抠住了床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谁都不相信,把自己封闭起来,别人的任何好意,在你看来,都是会伤害你的前奏。所以遇到任何事,都不会开口,向别人求助。这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
他的语气,似有一些讥讽,更多的,却是遗憾。
一种像失去了很多很多,已经无法弥补的遗憾……
夏念兮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在遗憾什么,心却被他的话击中了似的,仿佛掩盖了十几年的情绪,最深层的恐惧,就这样被他毫无顾忌地揭穿。
别人对她好,她从来不敢相信是真的。
有次过生日,夏若雪主动拿来了一个蛋糕给她,说请她吃。
新鲜的奶油蛋糕,香气阵阵扑鼻,当时不过才八岁的夏念兮以为姐姐终于接纳自己了,可是,她吃了蛋糕之后,当天晚上就上吐下泻,若不是被爷爷发现,很有可能就脱水而死……
那时候小小的她就知道了,如果别人无缘无故地对她好,那是陷阱。
不可以相信……
容修低头,大手抚上了她的脸,声音很轻很轻,“你要把你自己陷在那样的童年里多久?你真的,已经脱离了夏家,摆脱了他们给你的一切了吗?”
夏家两个字让夏念兮猛地清醒,眼里的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惶,“我已经出来了!”
她早就已经摆脱了那个家了!
“你看起来对什么都若无其事,其实比谁都在乎自己过去在夏家的那些生活,所以,你现在,谁都不相信,谁都不依靠!是不是这样,嗯?!”
夏念兮全身颤抖,捏着被单的手骨节已经泛白,嗓音沉了下去,“不要说了!”
“你以为你做回了自己,其实,你还是那个被他们打造出来的夏念兮,根本没有变过,你永远都没有办法脱离夏家,是不是?!”
“我让你别说了!住口!”夏念兮全身颤得更加厉害,伸手狠狠地去推他,“不许说了!”
她不是,她已经做回自己了,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夏念兮了!
她也不想跟夏家有任何的瓜葛!
“那你有没有试图去相信过别人?你没有!”
“……”夏念兮全身颤得更加厉害,抓住枕头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脸色苍白,惊慌失措。
他却还不肯停——
“你六岁进了夏家,是被你的母亲送回去的。从那以后,她就进了监狱。你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在乎你,根本不会帮你解决任何你遇到的问题,所以,你才会在怀孕之后,选择了对我隐瞒!”
他这一个月以来沉淀的的伤痛,沉默,在这一刻,全部地爆发了出来。
怀孕两个字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夏念兮的头上,打得她晕头转向,“请你立刻闭嘴!”
她伸手,捂住她已经空空荡荡的小腹,她目眦欲裂。自己怀孕了为什么要告诉他?她有什么立场去告诉他!这个男人,实在太过莫名其妙!
“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是不是很恐慌,很害怕,很无依无靠?”
“……”夏念兮双目猩红,从床上扑起来,用了康复之后那微弱的,却是全部的力气,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我让你别说了!”
打完之后,尚未完全康复的指节硬生生地一痛,她脸色一白,手指蜷了蜷,抖地更加无法自控。
容修双拳紧捏,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她手指的纱布上抽离开,看向别处——
“我为什么不能说?!”他怒斥,双目猩红,“我对你说过的那么多的话,你从未相信过一个字,所以,即便我三番五次地问你,你有什么事,你也选择对我撒谎。所以你才会失去孩子,失去我们的孩子!”
我们两个字,如一道惊雷劈开下来,让夏念兮顿时愣在了那里,“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我们?孩子的爸爸……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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