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琅这一觉睡得很久,再睁眼时,已经过了第二日午时。
顾景阳正在一侧守着,见她醒了,惊喜道:“枝枝醒了?如何,可还难受吗?”
谢华琅迷迷糊糊的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眉梢蹙了蹙,才道:“头疼,嗓子也疼,浑身都难受。”
顾景阳伸手去探了探她额头,微松口气:“已经退烧了,再歇几日就好,枝枝不怕。”
若换了别的时候,谢华琅还能揶揄他几句,但现下实在精力不济,却没什么兴致开口。
顾景阳扶着她坐起身,喂着喝了盏温水,又吩咐宫人传膳,谢华琅恹恹的靠在他怀里,委屈道:“九郎,我好难受。”
顾景阳着实心疼,恨不能以身相替,轻轻揽住她,道:“过几日就好了,到时候我带枝枝去猎场打猎,好不好?”
谢华琅无精打采道:“不想动。”
“好好好,那就不去了,”顾景阳想了想,又道:“曲江池和杏园的景致颇好,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玩儿?”
谢华琅气闷道:“说了不想动的。”
“好,那枝枝说,”顾景阳也有耐心,像哄小孩儿似的哄她,又问:“枝枝想怎么着?”
谢华琅这一病,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想了半天只叫脑仁儿疼,最后道:“随便吧。”
顾景阳见状失笑,主动提议道:“要不先歇几日,等枝枝好了,我们再说?”
谢华琅道:“好。”
宫人们送了膳食来,她大略用了几口,便没了胃口,顾景阳知道病人无心饮食,也不勉强,照看着那小祖宗吃了药,又哄着她睡。
谢华琅着实没有力气再折腾了,老老实实的合上了眼。
许是那药有用,加之如此精心的照看,等到第二日清晨,她的精神便恢复了大半。
天色将明未明,谢华琅就醒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却将身边人也惊醒了。
顾景阳便歇在她身侧,身上衣袍都没解,见她醒来,轻唤了声:“枝枝?”
谢华琅一抬眼,就见床榻上边的绣有万里山河的织金帐子,缓了会儿,才问:“我怎么在这儿?”
“你昨晚发高烧,可是将我吓了一跳,”顾景阳为她掖了掖被子,温和道:“你那儿地方小,腾转不开,我就将你抱过来了。”
谢华琅掩口打个哈欠,问:“那你怎么睡到我身边了?”
顾景阳被她问的一怔,顿了顿,才道:“我要照看枝枝,故而……”
谢华琅原是平躺着的,闻言便翻个身,面对着他,道:“那就照顾到床上了?”
顾景阳被她问的有些窘迫,见那小妖精眼含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不知怎么,他也笑了:“看来你是好了。”
两人虽然说是躺在一起,但实际上各自有各自的被子,顾景阳衣袍都没解,着实情有可原。
谢华琅便这样歪着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掀开被子,钻到了他被窝里去。
顾景阳吃了一惊,忙唤道:“枝枝,你快出去。”
谢华琅道:“我还病着呢,出去受凉,病情加重怎么办?”
顾景阳见她都能耍嘴皮子了,便知道好了大半,道:“你钻出来的时候,怎么不怕着凉?”
“因为我知道九郎在这儿,”谢华琅凑到他身边去,依依道:“见到九郎,我就觉得暖了。”
顾景阳被她这话说的一滞,顿了许久,方才道:“枝枝,你回去。”
谢华琅道:“我不。”
“快回去。”顾景阳道:“教人看见了,多不像话。”
“哦,”谢华琅长长的应了一声,道:“陛下抱我到你的床上,有同塌而眠,便很像话吗?”
顾景阳看她一看,忽然翻过身去,背对着她:“你还病着呢,仔细传染给我。”
谢华琅忍俊不禁,手指轻轻戳他的肩:“我病的重时你都不怕,病快好了,你反倒忌讳起来了。”
顾景阳道:“你到底回不回去?”
谢华琅却不做声,猛地凑过身去,压在了他的身上。
顾景阳着实是拿这小祖宗没办法,想要推开,又怕伤着她,只得纵容,双目落在她面上,没有言语。
谢华琅却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低下头去,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便在他身侧躺下了。
顾景阳反倒有些不自在,轻问道:“枝枝,你怎么了?”
“道长,你这人好生奇怪,”谢华琅道:“我不闹你了,难道不是好事?怎么反倒问我‘怎么了’?”
顾景阳道:“随口一问罢了。”
谢华琅却不买账,侧过头去看他,道:“你是不是还盼着我额外做点什么?”
顾景阳道:“没有的事。”
“道长,”谢华琅问道:“你是不是又在假正经了?”
顾景阳道:“不许浑说。”
谢华琅眨眨眼,道:“那你硌着我做什么?”
顾景阳俊脸微红,下意识退了一退,有些无措的道:“枝枝……”
“其实没有,我信口诓你的。”谢华琅笑吟吟道:“道长,你要是不心虚,你躲什么?”
顾景阳面上神情难言,忽然翻过身去,背对她道:“睡觉。”
谢华琅凑过去,好奇道:“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顾景阳径直合上眼,却不做声。
谢华琅锲而不舍的问:“是不是?是不是?”
顾景阳恍若未曾听闻,眼眸闭合,似乎已经睡下。
谢华琅胆子也大,借着被子遮掩,伸手去摸,刚到他腰间,还没来的往下呢,手腕就被捏住了。
顾景阳回过头来,双目湛湛,定定看着她,道:“枝枝,你自己撩出来的火,要自己熄。”
谢华琅不明所以,道:“哎?”
顾景阳却不再说什么,将手松开,道:“我不拦你,你随意吧。”
谢华琅对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顾景阳也不回避,同样回望着她,那目光清亮,隐藏锋芒,像是在推拒,又像是在鼓励。
到最后,还是她先认怂了,悻悻的收回手,道:“我困了,想睡觉了。”
顾景阳定定看她半晌,暗道句没出息,轻吐口气,喉头一滚,合眼睡了。
……
谢华琅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午膳时分,顾景阳似乎早就醒了,正枕着自己手臂,静静看着她,见小姑娘睁开眼,问了句:“醒了?”
“嗯,”谢华琅还有些倦,埋头在他怀里,道:“怎么了?”
顾景阳道:“既然醒了,那就传膳,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才好。”
“还不饿,”谢华琅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道:“郎君不要叫别人来,我们两个说说话吧。”
顾景阳垂眼看她,温和道:“好。”
说是说话,却没有人先开口,谢华琅往上挪了挪身子,枕在了顾景阳的手臂上,手指不安分的去拨弄他胡须。
顾景阳也不介意,由着她胡闹。
帷幔仍旧垂着,床榻内光影昏暗,隐约温柔,如此静谧良久,他忽然问了句:“枝枝,你、你有没有嫌我老?”
谢华琅吃吃的笑,笑完才道:“你觉得呢?”
顾景阳忽然有些感伤,他顿了顿,道:“我不知道。”
谢华琅不意他会这样回答,倒是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不嫌弃,很喜欢。”
“对于我而言,现在的九郎,就是最好的九郎,”她倚在他怀里,温情脉脉道:“我第一眼看见的是这个你,相中的也是这个你,而不是从前的你。”
说及此处,她有些感慨不知想到何处,忽然又笑了。
顾景阳心中温暖,握住她手,问:“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谢华琅道:“倘若我遇见的,是二十岁的九郎,或许我们都相不中彼此呢。”
顾景阳缓缓笑了,道:“你总能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还有,我是真心喜欢九郎,想同九郎做夫妻的。”谢华琅忽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虽然我总爱在言语上戏弄人,但感情是真的。”
“彼此相爱的人,总会患得患失,但我不会,我知道九郎喜欢我,也知道你在意我,昨日我是病了,但是又没有傻,九郎是如何珍爱我的,我都知道。”
“以后不要再问这样的话了,长安的年轻郎君很多,但在我心里,他们与九郎相较,却是望尘莫及。”
她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了一下,目光明亮道:“我可喜欢郎君了,这种喜欢,一点也不比你喜欢我少。”
顾景阳目光和煦,伸手去抚弄她面颊,末了,又伸臂拥住了她。
“枝枝,枝枝,”他由衷而发:“能娶到你做我的妻子,我三生有幸。”
……
谢华琅病了几日,也没吃下多少东西,今日察觉大好,胃口也开了,只是顾景阳说她才病愈,不好多沾油腻,叫吃的清淡些缓缓肠胃,明日再多进些荤腥也不迟,谢华琅自然一一应了。
人吃过饭之后,精神也好得多,只是顾景阳怕再复发,便将人拘在内殿里不许出门,等彻底好了再出去走动。
前边那一条,谢华琅还答应的好好的,这一条却不成了,别的事情顾景阳还能惯着她,这有这个不成,见那小姑娘着实郁闷,便在身边陪着下棋,总算是将这一下午打发过去了。
到了晚间,二人用过饭后,自有宫人前去铺床,偷眼看一看那边下棋的两人,却不敢问,只悄悄同衡嘉讲:“娘娘今夜歇在何处?”
衡嘉老脸一红,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踌躇一会儿,没有做声。
那宫人便道:“陛下昨夜是为照看娘娘,这才将娘娘挪到这儿来,现下娘娘大好了,今晚还是宿在原处吧?”
“算了,”衡嘉犹豫片刻,道:“我还是去问过陛下吧。”
他过去的时候,谢华琅正耍赖,非要悔一步棋,顾景阳道:“枝枝,你已经悔过好几次了。”
“陛下,你怎么这样古板?难道你是真想跟我下棋吗?”谢华琅道:“不是为了留我在这儿,才下棋的吗?”
顾景阳顿了顿,道:“那就再悔一步吧。”
谢华琅心满意足了,悄悄拉了拉他的手,算是给任劳任怨的郎君发块糖吃,顾景阳却握住她的手,低头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衡嘉简直没眼再看下去,想当初,陛下简直是高山冰雪,凛然不可侵犯,自从有了这位小姑奶奶,整个儿都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