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里姜琬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很是欢喜, 奈何现在这个状况不方便出去, 怕出意外。
看出她的为难, 谢氏道:“我跟阿琰去代为恭贺下, 你看如何?”
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姜琬连连点头:“这主意好!那您现在就同阿琰去罢, 叫她好好养胎。”
两人去往怀容殿。
荣妃此时也在,正叮嘱徐茵,见到她们就笑道:“杨夫人, 二姑娘,你们也来看阿茵了?”
“是啊,听说她有喜了, 我那干女儿比谁都高兴, 很想过来,被我拦住了。我说我跟阿琰来看就是了, 她这身子上下辇车可不行。”
徐茵忙道:“幸好她没有来, 不然我可担心了。我才怀上, 二嫂可是有五个月了, 哪里好四处走动的。”
“就是, 我也是这么说。”谢氏坐在床边,拉住徐茵的手, “听说你刚才吐了?别紧张,阿琬胃口不好的时候我也说过, 吃不下别勉强, 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就好了,越着急越不好。”
“荣妃娘娘也跟我说过,我会记在心里的。”徐茵笑一笑,“二嫂可好,我最近也不敢来打搅,生怕她缺少休息。”
“挺好了,胖了一大圈呢。”谢氏打趣道,“兴许你都认不出来了。”
“二嫂再胖也好看,”徐茵打量姜琰,“二姑娘是越来越像二嫂了呢,女大十八变。”
“难道我不是越来越像女将军?”姜琰对这称赞很不满意,姐姐娇滴滴的,与那将军沾不上边,由不得摆了个姿势,青龙摆尾,威风凛凛,强调道,“你瞧,我哪里像姐姐了?”
可明明生了一张明丽的脸,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怕打搅徐茵,探望了会儿,谢氏就领着姜琰回了东宫。
燕国太子萧耀亲自领兵来迎战,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杨谷韦的耳朵里,他摩拳擦掌,打算与萧耀来一场真正的对决。
而今胡州是傅英镇守,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守住燕国前沿,等待援兵,故而不管杨谷韦使出什么计策也不能诱之落网,杨谷韦也很心烦。萧耀就不一样了,他带了大量的兵马过来,势必是要一雪前耻,为被余泽安葬送的将士复仇。
杨谷韦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大片的平原,想到之前自己被埋没,无能的大元皇帝不愿意启用他,结果导致萧耀连番得胜,侵占了他们大片领土,现在终于轮到他上场了。
他会向世人证明他的能力!
烟尘滚滚,军队连夜赶路,若是去胡州,差不多该到了,但萧耀却在狮峰峡,兵分两路,由刚刚提升副将的黄式领兵去胡州,而他却带了五万兵马,绕路行去了黄崖镇。
早前让卫凌收集关于杨谷韦的情报,萧耀对此人已经是有七八分的了解。这杨谷韦很有抱负,可惜一直不得重用,要不是元国屡失城池,元国皇帝迫于无奈,也许永远都想不到这个人。
现在杨谷韦打败了余泽安,自信心满涨,他定然想再跟自己碰上,大施拳脚,进一步站稳地位,所以他并不想轻易满足杨谷韦的意愿。
萧耀领兵重来,第一个攻击的地方是黄崖镇。
这座镇位于青州的后侧,是为青州供应粮草的其中一处地方,驻守在此的兵士完全没料到会有大批兵马袭击,在睡梦中就被割断了喉咙,萧耀轻而易举占据了此地。
消息传来,杨谷韦不可思议,没想到萧耀如此出乎意料,连黄崖镇这种小地方都下得了嘴,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止他,傅英也是一头雾水,问黄式:“太子殿下真打了黄崖镇?”
“是。”
“那接下来呢?”傅英问,“他是要去打青州吗,同我们汇合?”
“不,殿下说,请侯爷见机而动,若那杨谷韦不动,我们也不动,若他动,我们跟着动。具体形势,请侯爷自行判断。”
真是如同打哑谜一样,但萧耀让黄式将十几万兵马带过来由他统领,也是信任他,倒是难得,傅英眉头挑了挑:“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了,我原本以为他会正面对战呢。”
“殿下说杨谷韦诡计多端,他不想损失太多兵力,最好智取。”
傅英坐下来喝酒:“既如此,我就遵照殿下的吩咐了。”
他想耍猴么,他负责看戏。
一连几日都没有动静,不管是黄崖镇还是胡州,杨谷韦渐渐得开始烦躁了,他们大元元气大伤,哪里有那么多的粮草可耗,之前傅英这般就算了,没想到萧耀也是如此。
枉费他忍耐了那么久,没有强攻胡州,就为萧耀将所有兵力带来,他能一举歼灭,这样才有可能真正赢得胜利,结果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
就在这时,萧耀领兵又攻击了黄崖镇附近的洛镇。
这举动并没什么大的意义,但因为杨谷韦的不作为,军中之人纷纷猜测,是不是主将忌惮萧耀,不敢出兵正面攻击。
杨谷韦自然是他的理由,他觉得萧耀是在故意挑衅,一旦他去应战,傅英必定会领兵在后夹击,或者趁他离开,攻打空虚的青州,故而他还在等最好的时机。只可惜元国皇帝等不得了,一道圣旨下来,斥责杨谷韦失职,纵容敌军在城镇胡作非为,怀疑他的忠心,大有要使人来取代的意图。
当着那宣读的监军的面,杨谷韦恨不得将圣旨摔在地上,骂一句狗皇帝,猜测必是受了那些奸臣的挑拨!但他心里清楚,他不得不出击了,不然他就会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出战的机会。
而在此刻,他也知道了萧耀的意图,真正是兵不厌诈,他这是在逼迫自己,走向深渊!
然而无可奈何,杨谷韦明知道有危险,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率兵追击萧耀。
在途中就被弓箭手与骑兵埋伏了一次,损失上万,在虎伏坡遇上,已经军心动摇,激战一夜之后,全军覆没。
杨谷韦对空长叹,生不逢时!
主帅被斩于虎伏坡,消息传到青州,留下的副将面对傅英气势汹汹的进攻,哪里还有什么胆量,连忙开城投降。傅英顺利的占领了青州,他与萧耀同敌军的两次对战,加起来才损失了几千兵马,对此傅英也不得不佩服萧耀,此人果真是奇才,不止神勇,也够狡诈,竟会利用元国的朝廷。
不过由此可见,这元国也真的该倒了!
他们而今有这十八万兵马,攻下元国都城指日可待。
等到萧耀回来,将士们共同享受这喜悦。
在青州大胜的捷报传至燕京,已经是十月了,姜琬用午膳时,听到荣起禀告,欢喜道:“这么说来,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走了三个月,好像走了三年,姜琬每晚睡在空荡荡的床上,都觉得很不踏实,虽然明知道他会得胜,明知道他的本事,可见不到人,听不到消息,那就只是一个预言,并不一定会成真,但现在,她终于有点放松了。
因为也就这个青州难打,一旦打下,后面的势如破竹,而且荣起说,他们都没有损失什么兵马。那元国更难以抵抗了,也许不到两个月,就能再见到他。
幻想了下重见的场景,姜琬心竟然一阵的跳快,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她想念他的吻了。
谢氏也很高兴,拍着胸口道:“总算有好消息了,我今儿饭都得多吃半碗!”
“我也是!”姜琬叫宫人去添饭。
“我也再来一碗。”姜琰也叫道,“替姐夫庆贺!”
饭桌上一片热闹。
文德殿里,萧廷秀笑容满面,与贾道坤道:“耀儿果真不负众望,他啊,天生是打仗的好料子!从小就是如此,喜欢看兵书。”
贾道坤道:“皇上就等着殿下取了元国皇帝的首级了。”
“朕还得准备好厚礼,那些将士们跟随他出生入死,假使真的能灭了元国,朕全都要封赏。”
他的欢喜之情毫无保留,这阵子嘴里总是提到萧耀,恨不得能马上见到这儿子,萧娥姿似乎看到了他对待萧勉的样子。
父亲大概已经从失去大哥的悲痛中走出来了,萧娥姿心想,而今一门心思的宠爱这个二儿子,可是父亲,还有别的儿子啊,还有哥哥。
她这日去了景王府。
徐茵最近一直干呕什么都吃不下,萧烨放掉手里许多事情,每日早早回来陪她,但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只是干着急,听说萧娥姿来了,他让随从请进来,手里仍端着一碗清粥,让徐茵再试试。
“还是算了,太医都说无事,过得阵子会好,”徐茵笑道,“你还是自己吃吧,瞧瞧你都瘦了,你又没有怀孩子。”
娇嗔的语气叫萧娥姿听得拧起了眉,果然哥哥真的只围着这嫂子转了,一点儿没想别的,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她几步走到八仙桌边,不悦道:“是啊,哥哥,又不是你有喜,怎么你一天到晚都在王府修生养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
萧烨并不受影响,说道:“阿茵不舒服,我多照顾她一下是应该的,你作为小姑,有空也多看看才是。”
完全不理会她的意思,萧娥姿气不打一处来:“是啊,嫂子需要照顾,可母亲呢,怎么不见哥哥去多看看母亲?她关在素心殿,吃不好穿不好的,你跟嫂子倒是有心情呢!”
徐茵一下很是尴尬。
确实,她的婆婆被打入了冷宫,也许他们不该如此,但萧烨已经沉郁了一阵子了,皇上之命,他又怎么违抗呢?她见过他的苦闷,也晓得他的处境,不过是苦中作乐。
“妹妹,夫君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不要说话!”萧娥姿打断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今日来……”
萧烨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了,此时突然把粥一顿,站起来握住萧娥姿的手臂:“我们之间的事情?那去书房说。”回头看一眼徐茵,“阿茵,你累的话,睡一会儿罢。”
他拉着萧娥姿去了书房。
“你是不是疯了?”萧烨关上门厉声道,“在阿茵面前说这种话?你是觉得我不想救母亲是吗?”
“难道你想吗,你想就不会什么都不做了!只晓得在这里跟嫂子你侬我侬的,什么都不管!哥哥,你没听说吗,二哥已经打了胜仗,很快就会将元国灭了,回来京都。父皇不知多高兴呢,都打算论功行赏了,哥哥,你呢?你就知道在这里哄嫂子吃饭!”
这消息他怎么会不知,可现在能做什么?
萧耀已经是太子了,自己的母亲偏偏又正好被父亲废掉,他若再做出什么异动来,毫无疑问,父亲也会拿他开刀的。他只能韬光养晦,什么都不去碰,才是最为安全的。
萧烨盯着萧娥姿,淡淡道:“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哥哥目光锐利,萧娥姿一时语塞,半响道:“你可以讨父亲欢心,可以让那些文官替你说话,可以揪住二哥的错处……”
“现在不是时候,”萧烨道,“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想想父皇为何会那时候废掉母亲吧,他就是不想我去争夺太子之位。父皇已经决定好了,你明白吗,娥姿,假使我不甘心,父皇也会将我……”
“什么?”萧娥姿震惊,“父皇也会废掉你吗?”
萧烨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娥姿,我是说时机不对……”他拍拍萧娥姿的肩膀,“你不要太过着急了,你马上要嫁人,别操心这些,等以后再说吧,”顿一顿,试探的道,“你跟莫公子最近见过面没,他可说过什么?”
萧娥姿一惊,想到了莫彰的话,却下意识摇头:“没说过什么。”
妹妹到底是姑娘家,莫彰可能不会跟她商量,但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萧烨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是该同流合污,还是该劝阻莫彰,提醒父亲?但父亲会相信他吗,他手头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他神色不定,半响道:“娥姿,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你记得一定要跟我商量。”
“好。”萧娥姿答应。
两个人又说得会儿,萧娥姿便告辞走了。
坐在轿子上,她在窗子里又看了一眼哥哥。
刚才那话她听出来了,就像母亲说的,父亲其实是绝情的,对母亲能这样,对哥哥也会一样,他现在心里只有二哥了,二哥是皇位的继承者,别的人,根本就不要想染指,就像父亲的那些兄弟们,全都死了。
也许哥哥的将来,也会这样罢,萧耀什么性子,能放过哥哥吗?
萧娥姿紧紧握了握拳头,命轿夫回宫。
因柳氏生了孩子,偶尔姜琰会去看一看,这日告诉姜琬:“弟弟太会长了,两个月就胖了一大圈,我都不认识了。”
听到这话,姜琬一阵难受,她现在也胖得快认不出自己了,瞧瞧镜子里的脸,好像个银盘,都怪肚子里的孩子能吃,她总觉得饿,一天能吃好几顿,这样下去,萧耀回来,也不知会不会吓一跳。该不会嫌弃她罢?
她原来多美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长叹。
谢氏晓得她什么想法,宽慰道:“等生下孩子,好好调养,很快就能瘦下来的。而且你也算不上胖,看这里还有腰身呢,下巴都没有耷拉下来。”
这到底算不算安慰啊?姜琬在心里哀鸣了声,抬起手叫姜琰:“扶着我走走,太医说还是要动动的。那娘呢,怎么样,爹爹呢?”
“娘已经出月子了,爹爹打算开个医馆,因为之前已经把医术都传授好了,可以一门心思的给别人看病。”
“那是个好事儿!”姜琬笑道,“准备下,明年开,我还可以去捧场呢。”
她走得会儿,又坐下来做小衣服,陆续已经囤了五件了:“这一件比较大,我是给五弟做得,他马上周岁了。”
“周岁要抓周呢!”谢氏道,“好,我也得去,看看五皇子会抓什么,那这会儿荣妃娘娘肯定忙得很。”许飞燕被废之后,那六宫的事情就落到荣妃身上了,萧廷秀很信任她,别的妃子那里,甚少去,一大半的时间都歇在荣妃那里。
姜琬手顿了顿,荣妃确实算是运气比较好的,生得两个儿子都善终,也是源于她的朴实。
等过得几日,十一月,萧珣满周岁。
萧廷秀很是重视,为此甚至都没有早朝,专门腾出了一天打算陪荣妃还有这五儿子,这抓周的大案也是放在凝和宫。
荣妃早早就叫人准备了抓周的玩意儿,什么笔墨书籍,金银财物,绶带印章,又吩咐宫人到时候接待那些皇亲国戚。萧泰则抱着弟弟玩,弟弟很乖,已经学会叫爹,叫娘了,就是不会叫哥哥,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道,哥哥,叫哥哥,我是你四哥,亲哥哥。
萧珣歪着头看他,黑葡萄般的眼睛眨啊眨的,就是不学,把萧泰气得。
东宫里,谢氏也准备去了,姜琰仍是留着陪姜琬。
姜琬道:“又看不成热闹了,只好等弟弟抓周,我去看。”
“有得你看呢,姐姐,”姜琰数着道,“弟弟的,我外甥的,还有景王妃的孩子!”
这么一说,倒真是,姜琬又高兴起来。
文德殿里,萧娥姿带着糕点去看父亲。
“父皇,五弟马上要抓周了,您是不是也要去了?”她笑着进来,“今儿因为这事儿,午膳肯定要吃得晚了,我用这个填填肚子,父皇您也吃一点?”
她放在御桌上,拿了一个点心吃起来,看到萧廷秀还在批阅奏疏,惊讶道:“父皇您不是都取消早朝了吗,怎么还在看奏疏,也不歇息一日呢?”
萧廷秀瞄她一眼:“不早朝不代表就没有事情了,哪里像你,天天吃喝玩乐,”小女儿又跟他亲近了,他还是很欢喜,毕竟那是唯一的女儿,伸手捏捏她的脸,“又在吃,什么好东西啊?还端到朕这里来。”
“叫黄金酥,膳房新做出来的,您看金灿灿的是不是特别好看?”萧娥姿又吃了一块,香喷喷的,“您要尝尝吗?”
萧廷秀也确实有点饿了,眼见她吃了好几块,便也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外脆内酥,入口即化,倒真的好吃。
萧廷秀打趣道:“他们是为讨你欢心做的罢?朕都没吃过,真正是岂有此理。”说着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我们去荣妃那里罢,看看你弟弟抓周,也不知道这孩子会抓什么,娥姿啊,你知道你那时抓了什么吗?”
回想起往事,他面上一片慈爱,似乎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女儿躺在他臂弯里。
说不出的温柔,萧娥姿心口一滞,她想到了这些年父亲是怎么对待她的,几乎是如珠如宝,要不是发生了母亲这种事……但父亲应该还是疼爱她的,她也不会真的想害父亲,她只是……
耳边响着萧廷秀的声音:“你抓了针线,还有尺子,朕一度以为你会是个沉静的性子,结果却那么调皮。”
“父皇,”她听着突然觉得眼睛一热,顿足道,“我,今天……”
她不知如何说,心里着急却难以表达,就在这时候,只觉胸口一阵疼痛,有种血腥气从喉头冒出来,她吐出了一口血,视线就变得模糊了。
“娥姿,娥姿!”萧廷秀大声的叫,但他很快也发不出声音了,浑身涌过一阵火烧般的灼热,喉咙像被烫过一样,他手里抓着萧娥姿,从嘴里也涌出了血来,猛的倒在了地上。
眼前黑了,脑中却走马观花般闪过一幕幕画面,年幼时,年轻时,年老时,他的那些兄弟们,那些孩子们,那些岁月……最后定格在一张倾国倾城的女子的脸上,他似乎看见谢嫣缓缓向他走来。
那个他爱过,也负过,想给她所有却最终没能给出所有的女人。
他们是快要见面了吗,萧廷秀脑中模模糊糊闪过这一个念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是萧娥姿最后看到的景象,那一刻,只觉堕入了地狱。
明明是迷药啊……
她手张了张,一阵乱舞,想要抓住什么,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无法做到,她眼前渐渐黑了,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