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府邸很大,可人丁实在稀少,杨老爷英年早逝,谢氏膝下唯有一子,姜家女眷住进来,总算变得热闹了些,谢氏晚宴上笑说好歹能凑成一桌了。

听得出来,有些伤怀,姜琬心想,她说希望有个女儿可能是真心的。

晚上回到薛香玉准备的宅院,柳氏感慨道:“第一次知,富贵人家的日子是如何的,真正是要看过才晓得呢。”叮嘱两个女儿,“杨夫人说一家子,你们切莫当真,太过随意了,该守的规矩一个不能少,尤其是你,阿琰,你学武功归学,别把东西打烂了!”

这哪怕是一个茶盅,看着都是极为值钱的。

姜琰道:“我在外面练,怎么会打到东西,不过卫公子回了府邸,我到时如何再请教他?”她犯愁了,能找去卫家吗?

“你先把学会的练熟了,别好高骛远。”姜琬对这个妹妹没辙,她还真学得下去呢。

“哦。”姜琰想一想,同意了,抄起棍子往外走,临到门口回头道,“姐姐,你何时带我去买一把长-枪?这棍子不太行了。”

姜琬:……

“买不到吗?”

“下回再说,初来乍到的,我哪里晓得在何处买枪?”姜琬头疼。

姜琰瞄她眼,嘿的声将棍子往前一推,又转了转好像风车般飞舞,得意的道:“娘,姐姐,看我现在厉害罢?”

柳氏叹气。

姜琬捏了捏眉心:“厉害极了,小心别砸到门框,我瞧着是花梨木的。”

“哦。”姜琰收起棍子,搭在肩头转身而去。

像个猴儿精,姜琬回过头,发现柳氏满脸无奈,宽慰道:“娘,妹妹还小,等再过几年,应该会变的。”

现在的姜琰,说起来,跟个男孩儿没什么区别,小豆芽一个,哪里晓得姑娘长大之后的趣味,便是在镜子里自己照照,看着都高兴。

柳氏道:“我是无妨,就怕相公回来,会训她!到时候阿琰这脾气,不定会吵起来,”说着一顿,“琬琬,你说你爹能平安回来吗?我真怕……”

看母亲眼睛红了,姜琬忙道:“一定会的,若我没有猜错,怕就这几日了。母亲您想啊,嘉州都是开门投诚的,那万州的知府不比蒋方好,听说那边的兵力更不足呢,除非大元皇帝会派援兵,但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会先顾都城。”

侃侃而谈,柳氏都听得呆了。

她看得那本传记,战事描述颇多,但别得几乎都一言概之,像父亲做掌医这事儿,根本提都没有提过,所以她印象里,萧耀是个战神,在燕国颇得人心,尤其是那些想向大元讨回燕国当初所受屈辱的武将。

柳氏询问:“琬琬,你何时晓得这些的?”

姜琬当然不能说实话,灵机一动道:“那次在军营偷听到殿下说的,他胸有成竹,那父亲自然也会平安。”

柳氏松了口气:“那就好,琬琬,你快歇息罢,这阵子赶路,肯定累了。”

姜琬点点头,去了东厢房。

比起正房,没有那么多精美的物什,可窗明几净,却也素雅,南窗边放着张翘头小香案,上面文房四宝齐全,对面是一具琴架,放着七弦琴。她走过去,手轻轻一抚,清越的声音便倾流而出,端得是一把好琴,姜琬很喜欢。

往前在宫里见大把时光荒废,她是同琴师学过一些的,不过冒然弹它,怕是要露馅,她得找个机会请薛香玉教一教,将来弹琴的话不会惹人怀疑。

她收回手,去歇息。

第二日,刚刚用完早膳,周嬷嬷便来了。

听她说完话,姜琬惊讶的道:“干娘将院子与我们住不说,还要做新衣裳吗?实在是受之有愧。”

她才到一日,谢氏便差使周嬷嬷带人来量体裁衣。

不止她,柳氏,姜琰也都有份。

周嬷嬷笑道:“姑娘不必推辞,当初夫人许下承诺,要照顾姑娘一家,做衣服算得什么?再说,您而今是夫人的干女儿,那等同杨家的大姑娘。马上春节就要到了,走亲访友,姑娘不该有身鲜亮的裙衫吗?总不能传出夫人苛待的闲话罢?”

与谢氏一样,周嬷嬷也是能言善道的。

自己带来的几身裙衫,在嘉州穿无可厚非,在京都,确实是不太合适,尤其跟谢氏一起出门,那铁定丢她的脸,姜琬只好同意。

杏花天的济宁侯府里,听说傅英已到京都,傅媛披着件厚厚的狐皮裘急冲冲就走到垂花门口来。

等了一刻钟,傅英终于从宫里出来,回了家。

“哥哥!”她迎上去,挽住傅英的胳膊,“哥哥没有受伤吧?真的将云散关打下来了?”

“还能有假?”

傅英指指后面两个随从,他们抬着一箱子的东西。

“全是银子,你喜欢怎么花便怎么花罢。”

可傅媛又哪里缺钱呢,眼眸转了转道:“哥哥,你打下云散关之后,直接就回京了吗,我听说你要去传皇上的口谕的?”

“去之前,传过了。”

“啊,还以为你打下云散关才去传呢,这样不就能帮一下二殿下了吗?你们两军汇合,那万州不是手到擒来?”

傅英顿住脚步,瞄了眼傅媛。

“我为何要帮他?”

傅媛支吾。

傅英沉声道:“这种事情,你不要瞎掺和,我只会听皇上的命令,别的不管是二殿下,三殿下,还是四殿下,我都不会相帮。”

“我没有这个意思,”傅媛拉一拉傅英的袖子,“我是随口说说而已,哥哥不要生气。”

傅英脸色缓和下来:“这么冷,你在外面小心冻着,快进屋罢。”

他拉住妹妹的手,快步往前。

傅媛早就备下酒菜,兄妹二人畅饮一番,傅英回了正房,想到姜琬,他脱下大氅用力扔在高几上,叫道:“袁正。”

随从袁正应声而入。

“你去盯着杨家。”

袁正愣了愣:“哪个杨家?”

“萧耀的姨母家。”

袁正吓一跳,念头闪过,低声道:“侯爷,是为那姜姑娘吗?”

“是,你看到她出门,立刻来告知。”傅英坐下来,想倒一杯茶,发现茶壶是空的,高声叫人烧水来,“皇上命我休息阵子,正当无事可做呢。”

他得把姜琬弄过来,像他原先想得一样,成为他的人。

不过比起之前,肯定是有点难度。

幸好姜琬这小姑娘比较天真,他那串金珠应该也还在她手里吧?想到那日她站在后院里,仿若一株初荷般的娇嫩纯真,傅英便觉一阵口干。

谢氏关心柳氏的病,很快就请了一位金太医来,让他先行予柳氏把脉,之后将姜保真开的方子给金太医看。那太医大为吃惊,忙问谢氏这方子是谁写得,说比他要开的方子好,有两味药甚至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谢氏欣慰,心道这姜保真果然是个宝。

如此,她怎么也得让他效忠萧耀的。

后来还是用了姜保真其中一个药方,每日熬了予柳氏喝。

过得几日,新裙衫做好,薛香玉得谢氏的吩咐,带姜琬去珠宝阁添置些首饰,说让她自己选,喜欢的就买下。

姜琬道:“首饰太过贵重了,我不需要。”

“妹妹你客气了也没用,”薛香玉拍拍她的手,“母亲啊这方面是很执拗的,你不自己选,她明日就会送来好几套首饰,到时候定会说,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便都拿去吧,你如何?还不如自己挑一两只喜欢的,心头好就行。”

谢氏还会如此吗?姜琬讶然,不过看薛香玉的样子不像说谎,她实在有点警惕,谢氏对她们太过照顾了,这花得越多,将来付出得可会越多?

还是挑便宜的好了,等父亲回来,肯定会有俸禄,到时候他们就只用父亲的钱。

姜琬点点头,随同薛香玉出门。

大燕自迁至北方之后,与北方的胡人来往颇多,民风日渐开放,街道上,女子并不少见,甚至还有穿窄袖胡服的,并无一人喜戴帷帽,众人皆已习惯。然而姜琬实在生得扎眼,从轿中下来,立时吸引住了来来往往的行人。

幸好珠宝阁就在轿子旁,她走得几步便进了屋。

冬日寒冷,来此买首饰的贵夫人,姑娘不多,就两三人,薛香玉也不相识,只与姜琬一起挑首饰。见好物甚多,姜琬当做不识货,尽是拿一些漂亮,但不值钱的,反倒叫薛香玉不好相劝,因她戴着也实在不错,正当要买下,门帘忽地晃荡了下。

穿着藏蓝色云纹袍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脚步声铎铎,不知怎的,姜琬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转头看去,便见到了傅英。

他嘴角挑着,好似在说,终于被我找到了!

这在姜琬意料之中,因早知会在京都遇到傅英,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但那一丝慌乱很快就消失掉了。

她而今是谢氏的干女儿,身边又有杨少夫人,傅英,能对她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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