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姜保真来了,萧耀有些奇怪。
荣起垂下头:“属下着实没有办法,他不肯听从。”
在萧耀的印象中,姜保真好似很随和,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违抗命令,他倒想看看姜保真怎么说。
“带进来。”
荣起道:“姜大姑娘也求见。”
那个连包扎都不会的副手?萧耀眸光微动,原本以为再不会见了,结果……他手指在案上轻弹了下:“让她也进来吧。”
父女两个随之走入堂中。
“殿下。”姜保真跪下来,“请恕草民的罪,这掌医,草民实在无法胜任,殿下请另寻他人罢!草民相信,这天底下比草民医术高明的大夫很多,实在不缺草民一人的。”
萧耀道:“要本王非你不可呢?”
“殿下,草民学医数十年,自祖上传至草民这一代,已经是百年的历史,父亲教诲要用之于民,草民不愿意离开嘉州,嘉州的百姓也习惯找草民看病……”
“那又如何?”萧耀淡淡道,“本王下得命令,从未有收回的道理。嘉州百姓是命,本王手下兵马也是命,莫非你嘉州的人命更值钱不成?”
他语调倏然抬高,将姜保真惊得浑身一抖。
旁边的姜琬也是心砰砰直跳。
果然,这是一个多么强势的男人!
凭着父亲,如何说服?姜琬低声道:“请殿下见谅,父亲不止是因嘉州百姓,也因母亲,殿下恐不知,小女子的母亲有病在身,需得父亲医治的,她离不开父亲。殿下若硬要父亲去做掌医,等同于要母亲的命,故而父亲才会斗胆违抗。”
“殿下,请您能体谅父亲的心,他不是不愿……”
屋里陆续传出声音,谢氏站在外面问卫凌:“怎么回事?”
卫凌乃清平侯之子,自小与萧耀一起长大,谢氏将她当做子侄看待。
“殿下命嘉州一位大夫当掌医,但这掌医不肯,故而荣起将他带了过来,他要面见殿下,推辞掉这个职务。”
谢氏听得会儿,发现还有女子的哭泣声,摇头道:“是不是家人都过来相求了?阿耀也是,这大夫不成,那就换个大夫好了,何必如此强求?”
“因这大夫是神医,医术出神入化。”卫凌解释,“便是燕京都没有的,上回来伤兵营,将许多人的旧疾都治好了,不然殿下也不会非得选他。”
“是吗?”谢氏眸光一闪,抬步走了进去。
没料到谢氏会进来,萧耀一怔:“姨母……”
听到这个称呼,姜琬眼睛都瞪圆了,下意识转头朝来人看去。
那妇人年约四十岁,鹅蛋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华光闪烁,穿件紫貂绒的裘衣,下面是条十二幅月华裙,缓缓走来,步态优美,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雍容贵气。
虽是一个女人,但她在史书上却不是默默无名的,甚至于比她姐姐的名声还要响亮。她在萧耀心中的地位也非常之高,等同于生母。
姜琬对她很有印象,而今听说是谢氏,由不得看得入神。
在这片刻,谢氏也瞧清楚了她的脸,心中大为惊讶,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姐姐章怀皇后丽质天生,世间仅有,但这姑娘却是毫不逊色,在这堂中如一片阳光,如一丝春雨,收拢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不得不叫人赞叹。
不过,她的姐姐气质高华,有种凌然,这姑娘却是另外一种娇丽,哪怕此刻脸上沾着泪痕,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色。
转瞬间,谢氏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她笑着道:“都起来吧,又不是什么不好商议的事情。”甚至亲手拉住姜琬的手,“这么冷的天,跪着难受的。”
声音如此柔和,姜琬莫名的红了脸,道:“谢谢夫人。”
黄莺般的动听,谢氏暗道,这脸配上这音色,当真是少有,她走到萧隐身边坐下:“阿耀,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了,这位大夫……”顿一顿,“姓什么?”
“姓姜,”萧隐低声道,“姨母,您来作甚?”
略微的有些不悦。
这孩子从来都是如此,办正事时不容许打搅,可这回她却想插手,并不理会萧耀,看向姜保真道:“姜大夫,你到底为何不想做掌医?若是怕危险,我敢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我们阿耀不打没胜算的仗,你又在后方,定会平平安安的。”
“不,夫人,草民很早就立下心愿,救治天下百姓,从不曾想做掌医。”
“天下百姓么,”谢氏嘴角微微的一翘,“依大夫之见,在这乱世中,百姓最终的安乐到底是什么?是你背上一筐药材,还是这天下一统,再无战争?”
姜保真心头一震,由不得语塞。
谢氏朝萧耀看了眼。
有时候,要以理服人,而不是一味的用强权,这孩子到底还年轻,气势太盛了。
萧隐却是面色淡淡,不以为然。
这大道理他难道不会讲吗,只不过有些人却会得寸进尺,以为理所当然,不过既然姨母非要来管,也正好,省了他的力气。
他端起手边的茶。
谢氏道:“而今元国什么状况,姜大夫想必你也清楚,皇帝荒淫,贪官横生,不然也不至于兵败如山倒。这回嘉州,你们知府甚至都没有抵抗,就开门投诚了。你应该亲眼所见,元国百姓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知府蒋方就是个鱼肉百姓的,甚至大敌当前,竟然将自己女儿抢去讨好萧耀,要不是萧耀不贪色,此刻女儿已经沦为他的妾室!
这一点,他怎么会不清楚?
可姜保真还是不太愿意,沉默不语。
至少是在犹豫了,姜琬心想,谢氏果然有一把好口才,只是父亲最担心的还是母亲,她在姜家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由不得恳求道:“夫人,您说得十分在理,但是父亲这一走,家中就只剩下母亲与我,还有一个妹妹。我们家没有别的男丁,母亲又在病中,父亲如何能不担忧呢?”
这恐怕才是最根本的理由,谢氏站起来,走到姜保真面前:“你若是担心令正还有女儿,不如我在此许下承诺,收姜大姑娘为义女如何?你们家女眷随我一起回燕京。只要你愿意效忠阿耀,我可以向你保证,令正往后吃得药必是世间最好的,她同你两个女儿,永远都不会受人欺负,如何?”
这样的慷慨,姜保真目瞪口呆。
姜琬也没个防备,有点恍惚,直到听到一声闷响,萧耀将茶盅顿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