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秦坐到会客厅,端起茶水的时候,已经是9:15了,程姨传达完贺令榆的交代后,便去厨房准备水果茶点,诺大的客厅只剩苏秦自己,她知道贺小姐没有去度蜜月,所以前几天才会联系贺小姐,进行例行的心理复查,但是电话却一直打不通,直到昨天晚上接到贺小姐通知,才知道了落水的事,不过她猜贺家应该不知道,虽然贺小姐的父母早已过世,最疼她的贺家老爷子也在一年前因病逝世,但是她大伯一家子可是了出名的护短,估计是贺小姐自己将消息压下去了,不然贺家早就闹的人仰马翻了。
贺令榆掐着点从楼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在客厅正襟危坐的苏秦,一身休闲的女士黑色西装,内搭浅灰色衬衣,头发梳成低马尾,五官清秀端正,妆容清淡,看着就很让人信赖,竟有些神似她寝宫里的管事姑姑。
苏秦一看到贺令榆,立马站了起来,未语先笑:“贺小姐早上好,您若收拾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贺令榆脚步不停,颔首示意:“现在便出发吧”,接着又转身对程姨说道:“家里若有什么事待我晚上回来再说。”
车内,贺令榆悄悄攥起了青葱细长的手指,背脊像拉满的弓,僵直的靠着座椅,嘴唇紧珉,脸色冷然,这与前世驰骋在坐骑青骢的感觉截然不同,良久才渐渐放松下来。
透过后视镜,苏秦看到贺令榆面朝向车外,睫毛浓密纤长,侧颜线条流畅,下巴尖尖,唇色有些淡,肌容白净细腻,细看好像是没有化妆,其实早上在别墅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贺小姐和以往有所不同,隐隐有着上位者斜睨世间的淡然气场,衣着打扮也变得明亮不少,似乎不再消极厌世,若说以前是明珠蒙尘,现在便是尘埃拂去,光芒初绽。
苏秦毕竟是贺老爷子亲自挑选出来留给孙女的人,对贺令榆可谓是尽职尽责,轻咳一声打破车内寂静的氛围:“贺小姐,您前几天不小心落到枫湖里,保险起见还是做个全身检查?还有,刚刚听程姨说,是住在隔壁的任氏食品千金任小姐救的您,您看需不需要我准备下厚礼?”
全身检查?贺令榆心里转了几遭,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语气平静“我并无大碍,无需检查,探听一下任小姐的喜好,我亲自登门道谢。”
“贺小姐,这样的天气,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还是做个检查比较放心?”末了,苏秦还是没忍住劝了下。
贺令榆眉毛微不可见的轻挑一下,这是她不悦的小动作,再开口语气淡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不用。”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移了话题,“我之前有得罪过什么人吗?或者与什么人有过节?”
苏秦有一瞬间感受到车里的气压都变低了些,还未来得及反应,听到后半段话有些惊讶,随即面色变得严肃,“为什么会这么问?有人为难贺小姐吗?据我所知,您很少与外界有过多接触,与人结怨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
贺令榆听懂了苏秦的意思,原主因着自身缘故,不可能与人结怨,也没有多少相熟的朋友,既然这样,那就是冲着贺家?还是向家?想到这,贺令榆没有犹豫的把手机递给了苏秦,“三天前我落水,是因为收到这个信息,你去查一下是谁发的。”
苏秦接过手机,只见上面是一条匿名短信,写着:父母、爷爷都被你克死了,结婚还想再克别人吗?天生孤寡之人不配活在世上,去死吧,你这个废物!
苏秦此时的神情更加凝重,她敢肯定这绝不是什么恶作剧,发短信的人是蓄意为之,这个人了解贺小姐的过往,知道贺小姐刚结婚,甚至可能知晓道贺小姐患有抑郁症,发这样的短信可谓是歹毒至极,不难想象贺小姐看到这样的短信会如何崩溃。
贺家人丁不兴旺,贺老爷子中年丧妻,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贺齐生有一子贺令延,小儿子贺恒有一独女,也就是贺令榆,作为贺家掌上明珠备受宠爱,奈何命运弄人,在她15岁生日前夜,父母为赶上她的生日宴,路上遭遇车祸当场身亡。失去双亲的痛苦,让贺令榆变得日渐消瘦沉默寡言,待察觉时已患上重度抑郁症。为保护孙女,贺老爷子对外封锁消息,带着孙女去南方城市生活,经过积极治疗,贺令榆慢慢的控制住了病情。
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贺老爷子被查出了癌症晚期,这对贺令榆来说,无疑是第二次精神重创。贺老爷子弥留之际,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孙女,不仅将名下的贺氏集团股份转到孙女名下,为孙女挑选了私人助理苏秦,在婚姻大事上也是殚精竭虑,精心挑选了门当户对的向家二少爷向旭橪,向家家风清正,向旭橪本人长相、能力都能称得上人中龙凤,且只比贺令榆大了3岁,称得是上佳的姻缘了。
“贺小姐,这个手机暂时先放在我这,我会好好调查。待会我给您准备好新手机,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请您要告诉我。”苏秦郑重地向贺令榆保证道。
“匿名短信的事先保密,暂时不要和我大伯他们说,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调查出来后,我自有打算。”吩咐完贺令榆便闭目养神。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郊外一个疗养院门口。这所疗养院是私人所有,医疗水平一流,极注重客户隐私的,按规定,只能是患者本人进入房间,苏秦便在门口等贺令榆。
贺令榆之所以看诊,其实就是想给自己的发生变化补一个正当的理由。进入房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暖黄色小沙发上,坐着一个面带温暖笑容的女人,她穿着线织毛衣裙,手里端着茶杯,看到贺令榆便颔首示意,“小榆来了啊,和往常一样,先喝杯茶?”说着,便行云流水般沏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熟悉的味道茶香勾起了原身的记忆,贺令榆低头抿了一口茶,爽朗一笑:“果然是好茶。”离得近了,能看到于医生明显上了岁数,眼角的纹路篆刻着人生阅历,但是岁月从不败美人,就像这茶,初喝清新,唇齿留香,余味无穷。
“以前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五六岁,安安静静的,现在结婚了,倒是变得通透大方了。”这一会功夫,于医生就敏锐的察觉出了贺令榆的变化。
于医生本名叫于敏,今年已经小六十了,她和贺家算是老交情了,和贺令榆的大伯母是闺中好友,按辈分、交情,都当得起贺令榆一声阿姨。于家本是医学世家,这座私人疗养院就是于家的产业。
于医生语气变得有些调侃:“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贺令榆不意外别人能察觉出她的变化,虽然她有原主的记忆,但是这记忆就好似一本书一样,只知道大概内容,具体细节仍需要翻阅查找,所以这几天她没有想着遮掩,现在只是借着落水的由头,顺理成章的让原主的抑郁症“痊愈”。
“前几天不小心掉入枫湖里,好在及时被人救了上来。生死边缘走一圈,想明白了很多事,”贺令榆语气轻快,但下一瞬又有些低沉,“人活一世,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只是迷茫,人是否有前世今生,前世种了因,所以才会有今生的磨难,我又是否该顺其自然的走下去?”
于医生笑了笑,执起茶壶添茶,徐徐道来:“今人未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前世今生即便自有定数,那又如何?未来不迎,当下不杂,既往不恋。”
于医生的话如洪钟大吕一般在贺令榆耳边炸开。是啊,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南灵钰有其命运的轨迹,贺令榆也有她的机缘注定。不管她是南灵钰还是贺令榆,她都是她啊,没有遗忘南灵钰的一切,也承接了贺令榆之后的生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善待,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望着贺令榆的一双明眸重焕光彩,于医生觉得,这姑娘可能以后不需要来这里了,一时又想起向贺两家联姻,难得起了八卦之心:“你这焕然一新的状态,是不是还和结婚有关?旭橪这孩子温文尔雅、斯文绅士,和你确实般配,你们的婚礼是不是还没有办?”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向旭橪的名字了,贺令榆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信息,两人仅有的几次见面都像是在走程序一般,他确实彬彬有礼,说话极有分寸感,既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分冷淡,对这桩婚事不反对但是也不见有多上心。
“婚礼是还没有举办,”贺令榆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解释:“长辈们也一直挂心这件事,我们小辈就先等安排了。”
当于医生宣布以贺小姐目前的精神状态,日后不需要药物佐治,定期复诊即可,苏秦还是难掩震惊,回到车里,苏秦的声音激动中带着哽咽,“贺小姐,这可真的是太好了!我得赶快通知您家人!”
这里的家人指的是贺家人,当初贺老爷子消息封锁的很及时,外界对贺令榆的印象只是停留在乖巧、不爱说话上面。
贺令榆微笑着摆摆手,“恐怕已经知道了。”话音刚落,贺令榆的手机便响了起来,苏秦看了一下屏幕,上面赫然写着大伯母,两人相视一笑,“还真让您说对了。”
贺令榆淡定自如的和贺家大伯母韩晴交谈了起来,一会儿便结束了通话。将手机又还给了苏秦,“大伯母让我回贺家住几天,盛情难却,”话音一转,贺令榆接着交代,“待会你和程姨联系一下,就说我这几天不回枫苑了。”
苏秦点头道:“好的,贺小姐,我给您准备好了新手机,新号码也已经办好,新号码只通知了您亲近的人。”
贺令榆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现在就等着早日揪出幕后黑手,也算是给真正的贺令榆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