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漱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穿好鞋走了出去。
裴策站在她身后，眼底的疲态一扫而空。
许漱婳太聪明了，聪明得就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一般，她能一眼看出他的伪装，跟从前一样厌恶算计人的生活，能在瞬间分辨出他用的是什么招数，耍的是什么心眼……
可她真的记起了一切吗。
不，不会的，记起了从前的事情，许漱婳怎么可能这么冷静。
掩下内心的不安，裴策抬腿跟在许漱婳身后走了出去。
县衙的饭菜虽然清淡，可看得出这顿晚饭还是下了几分功夫的，吴大人甚至还取了一小坛子酒出来，“裴公子、裴夫人，让二位牵扯进匪帮的事情来，本官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幸而二位肯仗义相助，才让本官这么快就能一窝端了匪帮徒众，本官要谢谢二位，谢谢二位，裴公子，这一杯酒本官敬你的。”
裴策面露尴尬，以手做挡，“吴大人，裴某一介书生，不会饮酒。”
“哎！裴公子！”吴大人似乎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裴策，“就这么一杯，本官是真心实意要多谢裴公子的，还请裴公子给本官这个面子才好。”
见裴策耳根子都有些红，一旁的吴夫人起身阻拦，“你这人，哪有人道谢还强迫人喝酒的，我看你真是没喝就先醉了，快放下酒杯！”
一边拦着吴大人，吴夫人一边朝着裴策露出抱歉的笑意，“对不住啊裴公子，我们家老爷就这么点毛病，爱喝酒，一提到酒就有些忘乎所以，还请裴公子不要见怪。”
裴策帮着她一块将吴大人按着坐下，自己又端起茶杯来，“承蒙吴大人抬爱，只是裴某实在是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多谢吴大人庇佑我和夫人。”
以茶代酒也算是给足了吴大人面子，吴大人一高兴，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腹，吴大人当即就被逼出了两分醉意，“裴公子真是客气了，本官不怕同你说一句心里话，这清河城啊，被那匪帮扰得本官是气得睡也睡不安稳，要不是此番裴夫人闹出这么一件事来，本官还不能将那匪帮众人一网打尽呢，本官要谢谢你们二位，谢谢你们二位。”
吴夫人在一旁露出苦笑，按着吴大人不让他的手乱拍乱打，“裴公子、裴夫人见笑了，我家老爷没酒量还偏偏就是好这么一口，平日里我都管着他不让他乱喝酒的，今日实在是高兴了才会这样，不如我让厨房再给二位送些吃食到屋里去，免得我家老爷发起酒疯来扰得二位不能吃顿安生晚饭。”
“不碍事的吴夫人。”裴策笑笑，主动替吴大人斟上一杯酒，“难得吴大人高兴，能抓住匪帮，裴某也替吴大人高兴，今日就让吴大人开怀痛饮一次吧，难得高兴事嘛。”
许漱婳在一旁抽了抽嘴角。
这人，分明就是要将吴大人给灌醉，灌醉了好说话，更好打关系。
可偏偏吴夫人还真让他给说动了，犹豫了片刻便将人交给了裴策，“那行，那我家老爷就请裴公子相陪着了，我去厨房再给你们做点下酒菜。”
裴策都应承下来，伸过去一只手托着吴大人让他坐稳，另一只手又端起酒杯递了过去，“今日吴大人高兴，再来一杯如何？”
嗜酒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两杯酒下肚，吴大人已经呲开牙笑了起来，“裴公子啊，裴公子你不知道啊，本官上任清河城县官多年，就没破过什么大案子，这第一件大案子竟然就是抓了在邻近几个城里头流窜着的匪帮，裴公子你不知道，本官上报给知州老爷的时候，本官这颜面上有光啊！有光啊！”
裴策一边给他倒酒递酒，一边接了他的话头，“清河城没有大案子能让您查，不也是说明您治理有方吗，吴大人，再饮一杯。”
周围都是县衙伺候的丫头，许漱婳看着裴策这样，总觉得他这副模样让丫头们瞧见了不成个样子，便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逼着他回过头来，“你这样不好吧？”
她压低了声音说话，裴策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许漱婳又重复了一遍，“这都是县衙伺候的丫头，等明日吴大人酒醒了，她们再跟吴大人说是你一直在灌他喝酒的，吴大人对你还能有好印象吗？”
裴策轻笑一声，“吴大人嗜酒如命，平日里有吴夫人管着，没什么机会喝，我替他找了借口喝酒，他醒来若是知道了，也只会感激我，不会责怪我灌他酒的。”
“你这也太卑鄙了。”许漱婳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声。
裴策张了张口，正要再说什么，吴夫人已经端着两碟小菜回来了，“炒了碟花生米，又拍了个黄瓜，来，老爷，难得你高兴，要喝就喝痛快了。今儿咱们也不怕让裴公子裴夫人看了笑话，说来这可是你上任之后的第一个大案子，难得高兴！”
裴策冲着许漱婳扬了扬眉。
许漱婳没话说了。
得，这些人的脑回路都是一样的，就她是个外人。
可惜她这个外人实在是对这样的酒桌文化不感兴趣，借口要去方便一下便离开了饭桌往外走去。
翠儿自然是跟着的。
只是许漱婳心烦，不愿意让人跟着，便打发了翠儿回去伺候，只说自己在县衙里头，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只会在院子里待一会透透气，哪儿都不去。
翠儿虽然不敢离开她，却也不好不听她的吩咐，只能远远跟着，仔细小心些就是了。
许漱婳是心烦，她是烦自己看不透裴策这个人。
看人她会，分辨人的真实想法她也会，从前学过的，可是学过的那些东西用在裴策身上，就怎么用怎么不得劲，一来总觉得裴策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二来……裴策总能在她下定论之后很快找出答案推翻她的定论。
就比如今儿，她才刚断定了裴策是伪装深情，这人就能用想要接近吴大人做借口给圆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