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冒昧地问一句

“好,接下来考核台词。”

“老师,我带来的台词朗诵是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选段。”

张子依的朗诵腔,在马可看来,有种复古感。

“好,请控制在两分钟内。”

张子依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酝酿情绪。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

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

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

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

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我赶紧拭干了泪。

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到这里的时候,张子依已经知道自己的时间差不多了,但已经做了功课,又不想停下来,便朗诵得越来越快,完全没了节奏。

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

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

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

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

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

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虽然老师并没有任何不悦,但张子依自己心虚,给人一种很抢的感觉。

其实只要老练点就知道,只要你表演得足够好,赏心悦目,老师是不可能随便打断你的。

时间只是紧张点,但挤挤总是有的。

脸皮厚才能占有更多的表现机会,校考就是你死我活,名额永远只有20个。

张子依也有自知之明,心里扑通直跳,轻吁了口气,紧张地看着四位老师。

“太急了,没什么情感,台词朗诵也要代入情景,注意节奏,你唱几句歌吧。”常老师说道。

“好的,老师,我带来的歌曲是《军港之夜》。”

“好,别紧张。”常老师安慰道。

“谢谢老师!”

张子依唱歌跟她朗诵一样,非常普通,但也没跑调。

几个老师商量了下,觉得差不多了,她已经表演了三个节目,形体和舞台表现力没有问题,台词和声乐稍不如人意,长相肯定也是加分项。

而且还有第二轮复试,那才是对表演的终极考核。

“张同学,先这样吧,下一个。”

张子依连忙鞠躬,额头挂着汗珠,气喘吁吁地站在马可边上,慢慢低下头,捏着衣角。

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太差了,尤其是台词,明明爸妈请过老师辅导的,但还是发挥失常。

她的沮丧大家完全能感觉到,现场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本来天生傻乐呵的刘大华也感到无形的压力。

他看了一眼马可,意思是你先上吧。

马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站在那纹丝不动。

他在沉思,自己要不要换表演节目呢,老师们似乎都挺保守,也没人表演流行歌曲舞蹈啊。

“刘大华同学,快出来,天已经黑了,别磨蹭。”老师喊道。

“哦,好!”

刘大华不情愿地走到教室中间,鞠完躬,自我介绍道:

“老师们好,我叫刘大华,今年十七……哦不是十……十八八岁,目前高三在……在读。”

常老师推着眼镜,仔细打量着他,笑道:“别紧张,我冒昧地问一句,你说话没有问题吧。”

刘大华连忙摇摇头,说道:“绝……绝绝对没有,非常利索,老师,我可以表演了吗?”

旁边的阮泉差点噗的一声笑出来,但想到这样太没良心了,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好吧,请开始。”常老师担忧地说道。

她看了一眼介绍信,里面的描述是性格活泼,语言过硬,表现欲强。

本来挺看好这孩子的,身材挺拔,气质忧郁,又是电影世家。

“老师,今儿我带来的台词朗诵是诗词《想……想家》,我真……真没有口吃。”

刘大华被自己糟糕的表现给激怒了,深呼吸了几口气,大家都能听到大喘气声。

他脸颊处开始渗出汗珠,紧紧攥着拳头,脑子一片空白。

老师倒也没有催促,耐心等待,让他慢慢调整状态。

“《想家》

朗诵者,刘大华。”

“参军刚到唐古拉,人在高原心在家,家在哪?

八千里外燕山下。

想兄弟,想姐妹,梦中失声喊妈妈!

一阵热气身上扑,是谁给俺把被压?

只当是妈妈来床前,睁眼看,原来是连长把铺查。

连长最知战士的心,送来一句贴心话:

“小李,家乡的收成好不好?父母的身体佳不佳?”

一句话说的俺鼻一酸,眼一辣,话语里伴着热泪花:

“连长,你放心吧,我要在高原把……把……把把把根扎!”

今春探家回燕山,人到家中还想家,家在哪?八千里……八千里外唐古……

唐古……嗯唐……唐唐古拉。”

刘大华一着急就开始口吃,马可都为他着急,几个老师只是默默看着他。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已经超出了朗诵的范畴,变成嘶吼:

“想连长,想战友,梦中失声喊冲杀!

一阵热气身上扑,是谁给俺把被压?

只当是连长来查铺,睁眼看,原来是妈妈坐灯下。

妈妈最知儿子的心,送来补好的鞋和袜,笑着催我早出发:“孩子,为老百姓守江山,家中的事你别牵挂。”

一句话说的俺心更宽,眼更亮,话语里迸出铁火花:“妈妈,我明白了,五湖四海是我的家!”

刘大华站得笔直,大眼睛看着四位老师,喉咙颤了颤,紧张得一比。

“口齿倒是没问题,但你们啊,哎,诗歌朗诵既不是唠嗑儿,也不是喊口号。”常老师有些无奈。

但也不是大事儿,这些孩子还年轻嘛,否则学生来学校干嘛。

“声乐方面有准备吗?”

“有的,老师,我会唱《友谊地久天长》。”

“没有别的吗?”

很明显,老师们听腻了。

表演水平又不高,又没有伴奏,听个十几二十次,任谁都得吐。

“这首唱得最好,老师。”

声乐老师只好推推眼镜,放弃挣扎,说道:“行吧。”

刘大华唱的时候,声情并茂,还不停晃动着僵硬的身体,唱的也没多好。

老师们则面无表情的听完了,虽然腻,但也没跑调,声乐老师给打了分。

“接下来表演或形体有什么展示吗?”

“老师,我准备了动物模仿表演,可以同时展示形体协调和表演两项。”

“行,模仿什么?”

“狗,海狗,《动物世界》里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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