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这几天总是睡不好。
他妈妈李女士说大概是由于他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的缘故。
可是不知怎的,他总是想起前几天在机场看到的那个女人。
她初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实在深刻,但是那抹深刻又转瞬即逝,变得云淡风轻,像是普通的陌路人。
程逸点了一支烟。
“程逸,下来,家里来客人了。”李女士在楼下喊着。
于是他灭烟,下楼。
见到来人,原来是李幼筠。
她看到他之后似乎很开心,说:“程逸,你终于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
李女士向来不是很喜欢这位世交家里的女儿,所以坐了坐就借口不舒服上楼去了,留下她儿子在这儿招待。
“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李幼筠小心翼翼地问。
程逸皱了皱眉。
自从他回来,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见他皱眉,李幼筠立刻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你。”
“我不记得了。”他说。
他不是没试过回忆,但是真的想不起来。他总觉得自己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的潜意识都希望他想起来。
程逸忽然觉得烦躁,他想快点打发她走。
“我还得去我爸公司一趟,你如果没事儿的话,就先回去吧。”
说完,他也不在意李幼筠什么反应,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了。
只是他去了故宫。
其实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故宫。
“我爱文学,也爱历史,你不能说我是不聪明的,我只是太喜欢回头看。所以,我小时候总是喜欢往故宫跑,我太喜欢那里的绿瓦红墙。”
这是谁说过的话?
雍和宫前,他看到了一个女人,是在机场也看到过的人。
她在拍照。
鬼使神差地,他走进了她镜头里,看见她突然放下相机,露出错愕的表情。
于是他忍不住上前问她:“小姐,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您记错了,我们没见过的。”她淡淡笑着说,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就这么看着她离开了。但他其实真的好想把她抱到怀里。
鬼知道为什么。
兜里的电话在振动,他拿出来,接通。
“程逸,你回来啦?”宁禹辰在电话里问。
他是程逸的发小,从小在一个院儿里长大的。虽然后来他去了江城读书,但是他俩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嗯,回来了。”他说。
“那找个时间出来聚一聚呗,叫上陆璟他们。咱们都好久没见面了。”
“好。”
另一边,宁禹辰挂断电话之后,就开始张罗着给他开接风宴。
他和赵或轩是大学同学,所以一气儿就把赵或轩罗嵁他们都请了。
他还记得他之前是有个小女朋友的。那年程逸过年回京城的时候,还跟他们炫耀来着,说他追了快十年,终于追到了。
看照片的话是个顶漂亮的姑娘,不过他实在是不认识啊。
他只记得那个时候程逸刚出车祸,他们几个人都到了江城,只在医院里见过她一面,她眼圈红得过分。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之后程逸转移到国外治疗,醒了之后又失忆了。他妈妈三令五申,让他们几个不要提起他的那个小女朋友。
宁禹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提这一茬儿。毕竟他那个时候,把那姑娘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几个连调侃几句都不行。
……………………
颜筱在宿舍里看书。
微信里有人发消息。
“程逸回京城了。”
她回:“我已经见到了。”
下一秒,施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不打算找他?”他问。
颜筱把书合上,打开了窗帘,让光线透进来。室友只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不打算。”她说。
“你这样对他不公平,他一直想记起来。”
颜筱给窗台上的绿箩浇了点儿水,淡淡地说:“学长,他是因为我才出车祸的。”
“……”那一边一直没有说话。
“其实你们心里都在怪我对不对?”她苦笑着说,“如果你们想让他记起来,自然会告诉他的。可是你们没有。”
“所以啊,他不必记起来,这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施桦还是说:“可是对他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不记得,就是最好的事。”
颜筱挂断电话之后,看着窗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室友说:“小景,我出去一趟。”
林小景点了点头。
她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看湖里的野鸭看了好久好久。
她该怎么办呢?
她真的好想靠近他啊。
“你在这儿干嘛呢?”陈婧知走了过来,坐在她旁边,“又在想程逸?”
颜筱没说话。
“我听说他回国了。”
“是啊,他回国了。”她说。
陈婧知见她沮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筱筱,咱不想他了好不好?”
颜筱摇了摇头,“不好。”
“你因为这件事情,都已经高考失利了,还要怎么折磨自己?”陈婧知看着她一如既往地执拗,觉得她实在是不争气,“他不过是失忆了,现在也生活得很好,你何苦有那么多负罪感?”
对于程逸,陈婧知算不上了解,自然也不会像他的某些朋友一样,觉得颜筱罪无可恕。
颜筱看着陈婧知,她说:“我自甘自愿的。”
“……”
陈婧知劝不动。
“罗嵁他们……现在都在京城,已经联系上程逸了。你之前跟他们说在他面前不要提起你,这没必要吧?”
颜筱还是那句话:“他不记得,就是最好的事。”
“话说回来,你跟余师洋怎么回事儿?”颜筱转而揶揄起了陈婧知。
“在一起了呗。”陈婧知伸了个懒腰,“他前几天跟我表白,还用玫瑰花,真俗气。”
“玫瑰多好啊,”颜筱笑着说,“我最爱玫瑰了,尤其是红色的。如果有人愿意为了我种上满院的红玫瑰,那我一定会爱上他的。”
她是个俗人,她真的好爱玫瑰花。
陈婧知笑了,“那您还真是个浪漫主义者。只可惜,程逸听不到这话。”
“无所谓啊,他本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而且也不会有这一天了。”
他是近乎单调无趣的人,偶尔添一点热烈,就足以渡化死寂的灵魂。
可惜啊,一年太短,五年又太长,许多关于他的记忆都模糊了。
或者说,是她以为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