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秋柏根本不是在胡来,他有太子的命令,右相司马如的命令,两个命令加起来,只要没有人翻脸故意作对,朝中根本不会出现任何的生声音,除此之外,徐秋柏还看出了命案的关键,那就是看似户部的私下官令贩粮,暗里却牵扯到了太子和誉王,倘若两人相争,那谁人得利?于是徐秋柏就冲这个方向下手,胡乱搞事,逼迫那些真正的黑手浮出水面,受察捉拿。
深夜,阳平郡在宵禁令中一片寂静,苏霓崟和夜里飞在城东的商栅栏街寻了处客栈,相距此地约二里外的北坊水市上,之前冲于成飞、高力士狠下屠刀的季明武和万荡山也在这里歇息,其实二人依照计划,应该在西川府人离开燕京行驿时,做完那些烂事跟着离开,这样朝中的府部司吏们就像追查,也没有机会,可惜季明武对于当晚河对岸出现的人群心感不安,尤其是那些官弩器刃的威胁实在难遮,因此他再三考虑后,势必要弄清楚哪些家伙的来历,而万荡山与季明武同为蜀王的门客,二人身份相差不远,在某些方面未必能够指挥对方,故此万荡山再恼怒季明武,也不能强行阻拦,除非他拔刀宰了这个家伙。
“现在燕京的官令愈发冷酷,我们要是不走,恐怕真就走不脱了!”万荡山冲季明武怒声,饶是季明武并不理会:“那晚上的人肯定跟上咱们了,要是不弄清楚,殿下那边你怎么交代?”“殿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寻机出手,搅乱燕京,现在燕京的局势已经达到我们的目的,再留下来只会徒增危险!”“笑话,燕京的局势当真乱了?我看未必吧!”季明武狠声一句,起身往外走,万荡山追问:“深夜大雨,你还要做什么?”
“亏你还是殿下的门客,自己被人盯上都不知道!”季明武沉声瞬间,突然冲着斜对面的窗户甩出短刺,只听嗖的一声,外面传来沉闷动静,万荡山瞬间惊住,跟着他飞起冲出,追上前去。
但大雨遮挡视线,万荡山什么也看不到,转身回来,季明武正靠在窗檐下:“你以为我们做事很隐秘,事实上早就有人盯住我们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早提醒?”万荡山愤怒无比,季明武毫不在乎的笑笑:“提醒你?我之前是不是说过要解决掉那些人再走,你不听,现在那些人堂而皇之的跟来,你确定还要走么?”
反话撂出,万荡山气的两眼如牛蛋,硬是没有再说出一个字,与此同时,暗里跟踪万荡山、季明武的家伙已经出了阳平郡城门,北门甬道旁,一人两马正在等候,看到来人,等候的汉子马汉立刻道:“无刑兄,你回来了,一切如何?那些家伙是什么来历?”
接连的发问并未得到回应,只见罗无刑走到跟前,先是取下马背上的酒葫芦灌了几口,让后道:“令先生可有话传来?”“不曾有!”马汉摇摇头:“之前令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边看情况动手,谁能想到那些人竟然没有离开!令先生也不知道这事,咱们接下来是继续跟着,还是回去?”
“不能回!”罗无刑沉声:“那几个家伙是西川来的,这种时候西州正在闹豪族叛乱,西川的眼线也潜入燕京,还想袭击了宜兴和的粮运队,连陈唐郡的郡守都敢杀,这些家伙必定有问题!”
“可是他们做的事和我们好像不相干,我们何必要冒险招惹他们?况且令先生也没有交代我们必须如何如何?”马汉不理解罗无刑的做法,可罗无刑心中有数,令安子之所以派他们俩一路跟来,说到底还是不放心,究其缘故,还是上官羽那边对孤氏的影响,随着户部官令私贩的风声不断扩大,于成飞、高力士两个人的死已经牵扯起燕京不少势力,这些势力要么归属太子和誉王,要么就是政务堂,剩下的游离种们就在孤氏、常氏这些外戚世家旗下,在这里孤氏和常氏还有些不同,常氏作为太子赫连额勒的妃子娘家,稳稳把住太子部从的大旗,孤氏家主虽然有着国公之名,族中嫡长女又是宁王殿下的妃子,可宁王自当初的朝礼之祸就远离燕京霸主之地,孤氏自然族名受损,引了风头,以至于眼下燕京皆知孤氏的广盛元,却不知曾经的庆国公,也正是这种局面所致,孤成笑虽然是青辈纨绔子弟,事事放荡无比,但在朝局震变的情况下有着清醒的头脑,因此他们是绝对不会让上官羽的私心行为影响到孤氏,奈何老天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上官羽心中不满孤氏给予上官氏的地位,暗里做混事,虽说被孤成笑警告过,可上官羽的手下卫士也在做同样的事,这么一来,上官氏的关系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因此,孤氏必须把手伸出去,免得被人按住脖子,眼下令安子派罗无刑来跟着当晚正儿八经做黑手的人,即便这些黑手与孤氏没有干系,但保不齐就有人吹风,一旦太子和誉王那边稍稍动动手指头,后果可想而知。
眼下,罗无刑已经探到确切的消息,万荡山、季明武这些西川人正是蜀王的手下,虽说蜀王殿下与宁王都在几年前被陛下贬黜离开燕京,封领地方,现在这些迹象冒出来,还故意从中搅和了誉王和太子,但凡不是蠢货都能想到其中的缘故。因此,罗无刑稍加考虑后,冲马汉道:“这里的情况超出我们的计划,令先生或许没有考虑到,可我既然知道那些西传人是蜀王的手下,他们又是杀害燕京商号和官员的凶手,我就必须动手,拿下他们!带回去交给令先生!”听到这些话,马汉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无刑兄,你没有搞错吧,那可是蜀王的人,我认为咱们最好将消息告知先生,由先生去奏禀京府衙门,把之前上官羽派人暗袭的事给撇开,抛出孤氏在里面的影子!”“照你所说,一来一回得多久时间?况且那些家伙会老实待在原地等着我们么?”罗无刑为人沉稳有主见,自然不会被其他什么人给干扰,马汉见自己劝不动,只能默认,随后罗无刑将一些情况写到牛皮密书上交给马汉,再三告诫后,马汉飞骑离去,罗无刑则转身返回阳平郡,准备冲万荡山、季明武那些人动手,只是罗无刑不知道,季明武早就对罗无刑有了防备,先前他突然动手,罗无刑轻松躲开离去,并非是季明武身手差,而是这家伙故意刺激万荡山,现在二人既然达成一致的计划,季明武和万荡山已经暗里追来,守在城门附近,等到罗无刑露面,远处先是一声暗箭来袭,朝罗无刑打了个招呼,跟着万荡山率先从暗处杀出,一杆寸七刀直逼罗无刑的脑袋,可罗无刑身为孤氏的门客之一,令安子的手下得力之勇,自然不会被这么容易拿下,一招反斩突进,万荡山立刻后撤,跳出圈子:“好家伙,有几分能耐!”
听到这么一腔,罗无刑挥剑立身,看向左右两侧:“来了多少人,全都露面吧,鬼鬼祟祟,真丢你们西川人的脸!”清脆的嘲弄声让暗里看戏的季明武飞身一跃,站在罗无刑跟前五步的位置,连带着其他十几个刀客围在周身,仿佛要把罗无刑给当做网中鱼拿下。
“那晚上你们在河对岸,竟然用官家的弩刃威慑我等,有点意思!说吧,你为何从燕京一路跟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万荡山急声发问,罗无刑晃动手里的剑柄,道:“这么多人来燕京作祟,杀了人,挑了乱,吹了风,屁股擦不干净就想走,你们未免太放肆了!”
“啰嗦像个老妇,真是白瞎你的口条!”万荡山心燥无比,立马要出手,结果季明武的话让他稍微愣了楞,连带停了自己的动作。
“老万,毛糙什么,这么大的官腔的货色,看来应该是官家人啊!”季明武笑呵呵往前走,万荡山道:“你做什么?这家伙是我的,我要宰了他!”“宰了他,怕是不容易!”虽然没有交手,可是季明武已经看出罗无刑对身面对自己众多弟兄毫无怯意,这根本就是高手的内敛姿态。但万荡山实在急躁,不等季明武探出虚实,他已经厉声呼和,身随刀出,眨眼之后,万荡山以雷霆盖顶的气势压下,罗无刑身不动,臂挺剑进,万荡山一合交锋,赶紧后撤,再度跳出圈子,这下连季明武都看不明白了,他急声道:“你这是几个意思?”“娘的!”万荡山缓了口气唾骂一声,只见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腰带,左腰带的挂鞘位置竟然崩断,想来是刚刚交手瞬间,罗无刑速出反挑给他斩断的,仅此一招,万荡山自问不是罗无刑的对手,哪怕他拼劲全力,顶多十个回合,自己小命必定玩完,稍稍缓息,万荡山准备示意季明武一同出手,拿下眼前的混账,结果罗无刑却健步飞冲,直逼万荡山的死角:“搅乱燕京局势,妄图嫁祸旁人,引发北秦格局大变,你们这些西川人的心可真是太坏了!”糟践撂下,季明武的脸色已经骤变,也就同时,他急声道:“躲开!”
可惜罗无刑的剑太快了,恍如夜月闪光,刹那间就逼进了万荡山的胸膛,生死之间,万荡山多年的拼杀经验让他强行后仰躲闪,即便这样,剑锋还是轻松划破了他的内衬胸甲,看到这一幕,季明武也顾不上自己和万荡山的内部矛盾,直接争锋冲上,拔剑顶目,罗无刑立刻后撤,闪出半人的间隙,跟着他顶身一撞,季明武身形不支,人也踉跄三分,幸好周围的其他人刀客一哄而散,十几把刀从四面砍下,罗无刑只能放弃追击,转而应对这些刀客,几下搏拼,十多个刀客躺下半数,剩下的也都被罗无刑的犀利剑锋给震慑住,数不外,季明武将万荡山给抽起来,道:“死了没?”“娘的,老子没那么容易死!”万荡山喘着粗气道:”想不到这个混账的身手竟然那么高,完全都超出老子的想想!幸亏老子里面传了内衬薄甲,否则小命还真就别他给拿走了!”
“既然没死,就不要啰嗦!”季明武急声:“在不想法子,我们可就要栽倒这个不知名的混账手里!”说罢,季明武拔剑缓息,瞅准时机冲上,有了季明武的带头,其他刀客才算重新鼓起一些劲儿,又是数合的拼斗,季明武还是没有机会拿下罗无刑,眼看双方就要血拼到极致,非死不完的时候,阳平郡的郡兵深夜巡街,从街口走来,远远看到前面一群人打斗在一块,郡兵立刻呼声冲上,罗无刑见状,只能咬牙唾口,暂时弃了季明武和万荡山。至于这两个家伙,本就不是罗无刑的对手,现在又被郡兵撞见,二人趁机逃离,余下的几个刀客见状不妙,竟然齐齐冲上去拦住郡兵,为季明武和万荡山离开争取时间,等到自己彻底被围住,这几个刀客咬破了藏在牙根后的毒药,当即毙命,面对这样的结果,郡兵们也懵了,为首的都伯感觉情况不妙,立刻将十几具尸首给带回郡府,次日一早,郡守就将这事派人给告知燕京的京府衙门,同样的,苏霓崟和夜里飞在一大早得知阳平郡昨夜的情况,心里也是倍感惊讶:“怎么会那样,到底是谁在暗中闹腾事!”夜里飞自然想不明白,苏霓崟同样不知道怎么回事,末了,苏霓崟道:“管他们谁在闹事,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徐玉瑱!”撂下这话,夜里飞赶紧出去搜集消息,不多时回来后,他的脸色已经变了,虽然他什么都咩有说,苏霓崟已经猜到:“是不是有徐玉瑱的消息了!”
“那小子已经到了阳平郡的城外!”夜里飞撂下话,苏霓崟道:“立刻带我去见见他!”城外,徐玉瑱和陈俊安昨夜在村落客栈老掌柜家里歇息后,一大早就赶着离开,老掌柜却带来了阳平郡封门的宵禁令,这让徐玉瑱很是意外:“有没有搞错,燕京城封门,这地方的郡城也跟着封面!”暴躁过暴躁,徐玉瑱和陈俊安还是要赶紧过来看看,毕竟他的考虑必须在阳平郡寻办法,来到城门方向,远远看去,确实有一些郡兵在把守过往行人,当然比起燕京算是差远了,因此徐玉瑱和陈俊安观察了个把时辰,发现那些个地方商号在进城门时,只要报出名号,给上几个私钱,那么郡兵自然会方向。不过徐玉瑱不知道的是自己虽然一路遮掩消息,做那个暗里的人,可苏霓崟这家伙从辽东开始就盯着他,因此无论如何做,徐玉瑱都不可能瞒过这个冤家种,郡城的东门甬道附近,夜里飞派人和苏霓崟一起盯着,远远看到徐玉瑱和陈俊安假作某个货运商号的伙计跟进着进门,郡兵照旧上去盘查,带队的商号伙计给了银钱,笑着说几句好话,郡兵自然就把他们给放了,而且徐玉瑱还听到这突然间的城门严禁令缘由。
“昨晚上城里发生械斗,死了十几个人,还有几个逃走了,听说都是外面来的高手!因此大人才会下令,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最近都小心点,别被人盯上了,否则燕京城外的那些事就是榜样!”郡兵都伯笑呵呵的交代,徐玉瑱所在货运队的伙计笑呵呵道:“多谢官爷提点,不过我们都是小家小户,平时就赚个讨饭钱,肯定不会招惹到那些大人物!”话落,伙计带队入门,过了甬道,徐玉瑱给了伙计一锭银子,伙计连连道谢:“兄弟,这么大手笔,看来不是一般人,刚刚过门时您也听到了,这里不安生,所以你们小心点,算是我对这锭银子的回帐钱!”撂下话,伙计带人离开,陈俊安走上来道:“玉瑱,想不到阳平郡也闹腾出事了,那接下来你打算?”
“走,去商栅栏看看,不管到哪里,商栅栏都是最容易得到消息的地方!”徐玉瑱心里有数,开口说出目的地,陈俊安没有异议,立刻照办,只是二人没有走几步,夜里飞突然出现在,拦住了去路,面对这般意外,徐玉瑱很是惊愕:“你怎么在这里?”
“徐老弟,多日不见,你可还好!”夜里飞笑呵呵的,徐玉瑱心里却笑不出来,陈俊安更是警惕满满:“你打算干什么?”
“干什么?老弟,别这么激动,有人要见你,我只不过是顺路而已!”夜里飞话里有话,陈俊安自然不想应,可是徐玉瑱却没有那么做,直觉来说,夜里飞的出现就像刻意等待,要是现在不应,万一过后后悔了,徐玉瑱真没地方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