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年时间,徐玉瑱依靠义信成打出的粮行旗号快速扎稳脚跟,等到营州的各家商行意识到几十里外的阳城义信成威胁时,他们已经没法遏制,毕竟贺若亦的一道私贩严禁令也横行了小半年,泰丰州号的鲁存孝、马济关押几个月释放,宋濂和于启山、安宝一群做黑手龌龊事的家伙掉了脑袋。
初时鲁存孝不服,还打算与马济合力顶活泰丰州号,可商贾谋利,重在强夺。
当初泰丰州号一家独大,现在最大的招牌掉在地上,无论是丰瑞号、和盛号,还是更次一些的江记、萧记等商行,无一例外挤压泰丰州号的所有生意,大到粮食贩售,小到布帛皮货。
在这种局面下,鲁存孝和马济支撑了三个月不到,突然消失,泰丰州号的宅院铺子也都被丰瑞号陆肖鹤借用陆升南的权力盘下,扩名丰瑞总号!
面对形势骤变,阳城的义信成徐加快皮货、布帛、野珍的收购,钱银不够,徐玉瑱便合股宝昌号钱庄,有了屈良钰的财力支持,徐玉瑱彻底暗中打通与西夷几个部落的交易线,随着大量的低价皮货、布帛、野珍进入营州,负责正面立旗的和盛号石定山也真够有魄力,硬是扛着丰瑞号的价格战、私夺战足足七个月,硬是把家里的祖宅给抵押出去,最终反逼荷包干瘪的陆肖鹤握手言谈,实现了丰瑞控粮行、酒楼,和盛号掌布帛、皮货的局面。
在此期间,徐玉瑱以仓货商的地位与石定山商议,既然北秦辽东的局势似有变化,外族的营生随时会变,何不私下里想法子打通一跳属于自己的河运路线,从辽东城进收整个北疆以外的外族货物。
石定山听到这话,当时就持反对意见。
“玉瑱老弟,贪心不足蛇吞象,多年来整个辽东的河运都在苏氏的掌控下,你这突然横插一手,万一被苏氏知道,后果如何?你应该很清楚!所以说风险太大,我不同意!”
即便商号合作伙伴石定山明面回绝,徐玉瑱心里有胆,脑里有路,如果不想法子弄出属于自己的河运道,等到义信成再的影响了跑出营州,苏氏的老东西必定会遏制过来,那时他可顶不过。
于是徐玉瑱再次找到了宝昌号。
屈良钰得知徐玉瑱的来意,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足足沉思大半晌,屈良钰道:“徐兄,你知道苏氏的势力有多大吧?”
“屈兄,我就是苏氏三房出来的,心里自然清楚!”
徐玉瑱笑颜轻松,屈良钰又问:“既然你很清楚,为何要去触那个霉头?要我说,现在咱们在营州的局势正在一步步稳固,等到足够有实力,你我结合,挺向别的州府,最后才是问鼎苏氏商道大旗!”
对于这些话,徐玉瑱心里清楚,可他转口一句话,直接堵住了屈良钰的所有的说辞。
“屈兄,如果你是头猛虎,会放任山林中出现一头蓄势待发夺猎的低手么?”
“这自然不会!”
得到回答,徐玉瑱倒了杯酒,道:“屈兄,石东家年纪大了,他没那个胆子,只想固守眼前,我不怪他,可你我志同道合,目在远方,想要再进一步,就必须去挑衅最大的那个,况且你以为营州现在的状况苏氏不知道么?绝不是,因为我得到消息,北疆外族先经寒灾,又遭今年初夏的寒灾,草场十片九枯,牛马疲瘦,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安稳根本不可能,辽东大都督都已经不断备战,以防不测,苏氏全力奉命调派各州商号,以应大都督的命令,如果事态平缓,回到之前,那他们的目光可就要看过来了!”
一通解释毫无反驳之处,最终屈良钰再一次被说服。
随后徐玉瑱开始贩商水运通路的琢磨,至中平七年,仲夏,心强胆大的徐玉瑱请来三合镖局的镖师跟从,提前派人往西夷白苍部送去消息,让后亲自带着铁肇、冉诚备上一些器皿、茶叶、盐巴踏上北出夷部落的路程。
一个月后,徐玉瑱队伍进入西夷白苍部落。
由于雪灾旱灾接连侵扰,西夷所在的库莫奚大草原枯黄千里,荒芜如野。
“这么下去,人都要变成畜生了!”
冉诚忍不住发话,一旁耳朵铁肇道:“大伙都小心些,近来草原上出现很多马贼!”
也就声落,远处果然传出嗷嗷的嚎叫声。
瞬间,镖师林开祥立刻拔刀:“弟兄们,准备!”
“不要乱!”
徐玉瑱赶紧呼声。
可远处的烟尘快速袭来,不多时,一群发辫蓬乱,提弓挂箭的草原汉子们围住了队伍。
“留下东西否则把你们的脑袋埋入土里化作养料!”
壮硕的草原汉子们咧嘴冷笑,身后几十杆弓弩挂箭对准徐玉瑱等人。
铁肇皱眉,暗里示意冉诚随时准备动手,护着徐玉瑱离开,林开祥等人更是拔刀待战。
但徐玉瑱却赶紧道:“呦科,我们是达巴拉甘的朋友,来做生意的”
急声亮语,草原汉子明显愣了楞,一阵嘀咕,看起来像是头目的棕发兽皮裹身的草原汉子拍马上来。
“你叫什么?”
“辽东营州阳城徐玉瑱!”
随后棕发兽皮草原汉想了一会儿,突然咧嘴笑起来:“秦人狼崽子,你们私自闯入我们的土地,不要说什么废话!老老实实的留下车驾上的货物,滚回你们的土地,否则你们只能成为大地的养料!”
威胁再起,铁肇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剑:“我保证成为大地的养料前,你们这些人也得跟着留在这!”
相互角力,徐玉瑱竟然抬手拦住铁肇:“叔,不急,我来!”
盯着彪悍的草原种,徐玉瑱不怯反笑:“呦科达巴拉甘之前缺粮时,是我想办法为他弄来了吃的,就是这两年的皮货和野珍,也都是我收走的你杀了我,只能得到身后的一车东西,一旦达巴拉甘知道,你会有什么结果?自己想吧!”
撂下话,徐玉瑱一副静静等待的模样。
约莫数息琢磨,草原汉子里又走出一骑,道:“小子,跟我来吧!”
先前的棕发兽皮草原汉很是不屑的让开路,徐玉瑱大大咧咧的引着队伍往草原深处走去。
大概走了半日,在一处白茫茫的芦苇河旁边,有一个上万人的夷人部落,从高高的白云旗子可知,白苍部到了。
部落围栏内,一些散落的骑兵挎刀来回奔走,有进有出。
当徐玉瑱这些家伙映入视野,一队准备出去的草原汉子立刻奔骑近前。
“秦人!怎么回事?”
为首的狼盔草原种粗声。
引领徐玉瑱等人的草原汉子上前道:“博尔多千户长,他们是达巴拉甘的朋友!”
“达巴拉甘,又是那个门户狗!”
暴躁声重,徐玉瑱听得清清楚楚,可身在他人地头,徐玉瑱自知事小不宜闹大,便装作没听到。
等到博尔多带着人离开,引领徐玉瑱的草原汉子才道:“客人,不用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草原已经断快要断粮了,所有人都是一副暴躁的模样!”
对于交代,徐玉瑱打量了跟前的草原汉子一眼,道:“天灾无情,人需有情,若有吃的,没有谁愿意当做屠夫!”
听到这话,草原汉子一愣,连带眼里都油生出几分赞赏。
顷刻迟疑,他笑了:“我是达巴拉甘的帐门奴隶突剌!”
“奴隶?”
徐玉瑱一愣,身旁的冉诚赶紧附耳:“玉瑱,在草原上奴隶前面只要带着什么称号,那都是有地位的人!”
“哦”
回神拖腔,徐玉瑱快速一琢磨,顺手从马鞍子挂袋里掏出一个药囊荷包递给突剌。
“突剌兄,我们秦人讲究礼尚往来,你带我来见达巴拉甘,这就是情谊,小小礼物,也是我的心意!”
突剌有些意外,他接过药囊荷包,闻着那股刺鼻的味道,他皱了眉头:“这是什么?”
“药囊荷包,仲夏天气燥热,这个药囊荷包放在帐篷里能能够驱赶蝇虫蛇鼠,很有用”
明白用处后,突剌顿时笑起来:“客人,您真是达巴拉甘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只不过这些举动让最初试图找麻烦的棕发兽皮草原汉子不乐意了。
他快马绕过突剌,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即便徐玉瑱听不懂,可从表情看去,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
但突剌对于同伴的意思很不高兴:“阿赫该,你这话如果让达巴拉甘听到,今日的皮鞭你是吃定了!”
“切!”
阿赫该哼了一声。
正要转骑离开,靠近芦苇河的几座大帐前奔来数骑,跟着阿赫该和突剌全都紧张起来。
眨眼之后,两年来一直与徐玉瑱进行货物交易的达巴拉甘来到跟前。
“达巴拉甘,半年不见,你看起来苍老许多!”
徐玉瑱笑声,达巴拉甘轻咳一声:“你也一样,徐玉瑱!这两年我听说你的生意越做越大,这次怎么冒险来到我们的部落了!难道你不清楚我们西夷正在和东夷打仗么?”
“你们是用刀子和人打仗,而我用的却是货物与人打仗,说来都一样!不过你就这么对待远方来的朋友么?我可是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笑颜提醒,达巴拉甘立刻做了胸肩礼:“秦人很多,秦人也很坏,他们看不起我们草原人,但你却是我达巴拉甘的朋友,来吧,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丰盛晚宴!”
话落,达巴拉甘身后的草原汉子列骑两旁,迎接徐玉瑱入内。
白苍部的俟斤大帐。
首领乌出出听着营地东面的动静,问:“那是什么声音?”
门户奴隶窝台道:“好像是达巴拉甘那可儿的秦人朋友来了!”
“秦人?就是那个一直与他交易的秦人?”
“是的!”
短暂的考虑后,乌出出道:“去,代我送壶烈酒!看看那个秦人什么反应!”
达巴拉甘的帐篷外。
徐玉瑱和他同位连坐,面前的火架子上,一只瘦羊正在烘烤,由于羊太瘦了,并没有多少油,以至于烈火将它的皮肉给烤的发黑。
“徐玉瑱,这一路还顺利吧,之前接到你的消息,我早早的派人每日沿着白苍部落的北进道路搜寻,生怕你被东夷人碰上!”
达巴拉甘问候行程,徐玉瑱笑笑:“我生来命大,所以一路安稳!”
“那就好!”
短暂的沉寂,达巴拉甘态度有些焦躁,徐玉瑱觉察,问:“达巴拉甘,你看起来有些言由欲止?难道是我们的交易有变!”
“交易没有变化,只是有些意外情况,我”
不等他说出口,窝台抱着一只银壶走来。
“达巴拉甘,这是乌出出俟斤送给您的秦人朋友!一定要好好招待他!”
听此,达巴拉甘的态度再变,徐玉瑱不明所以,赶紧起身:“俟斤是不是就是你们的首领?”
“没错!”
“那多谢首领大人的好意!”
徐玉瑱笑着应下,窝台见状,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结果等到窝台走远,达巴拉甘赶紧道:“唉我就害怕俟斤和你这样!”
“为什么?”
“银壶烈酒是对远方客人的尊重,同时也是一种请求,但我知道你是个守规矩的商人,所以有些东西,我们需要,可没法与你说出了!”
对于这些话,徐玉瑱反应过来,敢情是白苍部落的战争让他们急需一些北秦严禁出售的物件。
一时间,徐玉瑱沉默了,达巴拉甘也沉默了。
数息的迟疑,徐玉瑱脑子灵光一闪,重新笑声:“达巴拉甘,这次我来带了一些盐巴、茶叶、绸缎和器皿,算是我对咱们这两年来的合作感谢!还请你收下!”
此话落地,右手边正在吃肉的冉诚立刻起身向外跑去,不多时,一辆马车赶了过来,随着他掀开马车上的麻皮布,周围的草原人纷纷围上来。
“盐巴,茶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些了”
“绸缎达巴拉甘主人,都是好东西啊
乱声传出,徐玉瑱笑道:“达巴拉甘,我的诚意已经摆出来了,现在是不是轮到你了!”
达巴拉甘一愣,道:“西夷和东夷因为水源的问题,已经相互进攻三个多月了,我们白苍部落缺少铁和粮食,你能给我弄来么?”
“能!”
一字落地,达巴拉甘愣住了,旁边正这喝酒的铁肇也愣住了。在他眼里,铁和粮食是北秦严禁私贩给草原的货物,现在白苍部落与东夷的部落战斗,如果有了铁和粮食,那无异于加强了部落的战斗消耗力,一旦西夷的几个部落打败东夷,夷人自会把目光转向北秦,因此铁肇身为秦人的血性让他心生急躁,出口阻拦。
“玉瑱,现在辽东的所有商运道路皆有边军把守,铁和粮食根本不可能运出来!”
对此,达巴拉甘叹了一口气:“唉,长生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把灾难接连降落到我们身上!”
至于徐玉瑱,他冲铁肇深深看了一眼,包藏深思的味道让铁肇有些迷茫。
随即徐玉瑱问:“达巴拉甘,从半年前开始你给我皮货已经少了三成,所以接下来我不打算要皮货,我想要些其它的东西!如果你能答应我,我们的生意还可以继续下去!”
“长生天夺走了我们草场,没了草场,战争爆发,猎物打不到了,野珍无法寻觅,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与你交易?”
“马匹,牛,羊!”
“什么?”
达巴拉甘不解:“现在的马、牛、羊都很瘦,你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这不在你的考虑范围!达巴拉甘,我的朋友,我想知道你们和东夷的战斗情况如何?”
话题转向,达巴拉甘粗声:“东夷人的数量比我们要多,正对我们白苍部落的克列部有六万多部众,是我们的两倍,几个月来,我们损失了上千的勇士!”
“两倍?怪不得你们的部落一直往西退!”
随口一句,徐玉瑱道:“如果给你们足够的铁,你们有把握打赢克列部?”
“不好说!”
达巴拉甘很是忧心:“最近几日,部落已经在考虑继续西迁,打算搬到西月山,与其它几个西夷部落结营,等到局势好转,我们再反攻回来!”
“反攻?或许没那么简单!”
又是自顾一句,达巴拉甘有些不快:“我的朋友,你为什么每次都说这种话,你是在诋毁白苍部落么?”
“诋毁?绝无!”
徐玉瑱笑笑:“我只是觉得面对强敌,如果硬碰硬不是对手,那就想一些办法来改变局势,你说的铁器和粮食都是次要,真正的必胜秘笈就和我立身商道一样,躲是永远没机会赢!”
品味着这番话,达巴拉甘接下来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俟斤大帐。
乌出出问窝台:“你把银壶烈酒送给那个秦人时,他有什么反应?”
“主人,那个秦人似乎不懂我们的规矩,欣然接受了?”
“达巴拉甘有没有反应?”
乌出出再问:“他出言阻拦或者解释了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