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挂了电话，孙秋莲忙问：“他怎么说？”
双意抿了一下唇，“他说见面谈。”
“见面谈？”孙秋莲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又说：“他不大愿意也是正常。”
双意眼神灰了一些。
孙秋莲又拉着她，“到时候见面，你表现的可怜一点，不要那么倔，男人都吃那一套……”
双意麻木地听着孙秋莲的教导，觉得自己就像茫茫海面上的一叶浮舟，离岸越来越远，舵盘已经渐渐失控，内心一个声音叫嚣着不应该这样，却抵不过现实的波涛汹涌。
晚上，孙秋莲倔强地不肯吃药，凌晨的时候突发胸闷，这才乖乖吃了药睡下。
双意一直失眠到凌晨三点，等终于隐隐约约要睡过去的时候，又听到隔壁房间嘟嘟囔囔的对话。
“我就得了个这么精贵的病，双意跟双杰还在上学，双杰以后要娶媳妇儿的房子还没着落，唉……”
“那能怎么办，这都是命，等双意工作就好了，要不你把工作辞了吧，反正也干不动了。”
“工作辞了，就指着你一个在工地搬砖养活一家子啊，没事儿，我慢点儿干，会注意的。”
……
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双意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闷的厉害，好像她也得了心脏病一样。
导师在这个时候发来消息，问她能不能参加下一次的组会，字里行间透着催促二字。
老板经常通宵工作，并且在凌晨发消息。
双意拉上被子蒙着头，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
觉得自己深深沉溺于海面之下，脚踝仿佛被海底的怪物拽住了一样，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只能伸出一只手不断朝天空挥舞，迫切地希望神明能拉她一把。
让陆致远娶她，或许能解决主要矛盾。
孙秋莲的出院的第二天，双意就立刻搭高铁赶回了南城。
临走前，孙秋莲终于表现出一个母亲应有的担心，嘱咐她各种孕期注意事项，最后强行把户口本塞到她书包里，“记住，万不得已的时候要拉下脸皮。”
双意敷衍地应付两句，内心隐隐烦躁。
高铁四个小时到了南城，已经是下午五点钟，跟陆致远约在一家粤菜馆。
看了看时间，双意直接赴约，在约定地点等候。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钟，到六点半的时候，也没见到他的人影，手机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双意打卡完英语，又回了导师邮件，七点钟的时候，觉得有些饿，给自己点了两菜一汤，竟然意外地很合胃口，甚至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期间接到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双意接通。
“你好，是陈小姐吗？”
“嗯。”
“你好，我是陆老师的学生王泽宇，陆老师五点多要下班的时候突然被院长叫住上了一个紧急手术，急急忙忙的，进手术室之前交代我给你打个电话，说可能会迟到，大概九点钟，如果你有事情，可以改天再约时间，这会儿才想起来，对不住啊。”
双意：“知道了，谢谢你。”
她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王泽宇却忐忑起来，生怕坏了老陆的姻缘，又解释了几句，“您别生陆老师的气，是我给忘了，陆老师真是半路给院长推到手术室的，真连个回消息的功夫都没有，干我们这行的，救人如救火，没有办法。”
双意听着男生诚惶诚恐的声音，有些好笑，换位思考了一下，想着如果是她坏了老板的姻缘，恐怕比他还害怕，于是道：“我没生气。”
王泽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吃完饭，双意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钟了，从这里到附一得半个小时。
还是她去医院找人。
附一肿瘤外科手术室气氛有些紧张。
下午科室安排了赵医生给一位肺癌病人做肺叶切除手术，哪只术中忽然大出血。赵医生一个人有点勉强，王院长急急忙忙拦住准备下班的陆医生，二话不说将他推进了手术室。
没办法，谁让他是肿瘤外科一把刀呢。
癌组织切除手术中最怕病人大出血，增加肿瘤扩散的风险，必须及时处理。
赵医生一个人有些手忙脚乱，好在后来陆致远进来后，镇住了场子，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但众人还是害怕大出血导致肿瘤扩散。
安静的手术室只剩下冰冷手术器械碰撞以及组织切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一个个都不说话，平日不是挺能说的吗？”
陆医生忽然道，手上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这次轮到谁讲笑话了。”
这是陆医生那里不成文的规定，跟他一起上手术台的，就要轮流讲笑话，美名其曰缓解气氛。
没人说话。
陆医生抬眼扫了他们一圈，“没人讲，那我讲了。”
“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挺有趣的临床研究，是将疾病跟人性格联系在一起，就说患肺气肿的病人比较抠门，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
陆医生：“因为小心眼。”
众人：………好冷。
器械师小李忍不住道：“陆医生，这笑话您上上周已经讲过啦。”
麻醉师吴芳补了一句，“而且一点也不好笑。”
陆医生将止血钳递给小李，又接过她手里的持针钳，轻飘飘道：“让你们讲你们不讲，我讲了你们又挑三拣四，你们想怎么着？”
赵医生发话了，“她们想怎么着？她们最感兴趣的当然是陆医生你啊。”
手术室中的女孩子眼神瞬间亮了。
陆医生挑眉，“我怎么了？”
“前阵子相亲怎么样啊？什么情况？”赵医生直击要害，一击问出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
陆医生老练地开始缝合血管，敷衍道：“什么情况，跟大家一样情况。”
看样子，是准备打哈哈过去。
“谁跟你一样。”赵医生啧啧两声，“前两天还在相亲，今晚又要赴约……陆医生，本以为你情深似海，没想到深藏不露啊。”
陆医生：“情深似海又不能当饭吃，咱也是俗人一个，自然得吃世间饭。”
收尾结束，陆医生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道：“后面缝合交给你了，我有事得先走。”
赵医生打趣，“哟，看来真有情况。”
小李见陆医生离开手术室，这才八卦兮兮地问道：“赵医生，你知道啥情况不？”
赵医生瞥了她一眼，“这会儿找我打听情况了，刚才怎么不直接问陆医生？”
小李撇撇嘴，“我们哪儿敢啊，就陆医生那轻飘飘一个眼神，谁还敢八卦，他不想说的事儿，谁也没招儿。”
“就看我好说话是吧。”赵医生，“我也不知道啥情况，但多半跟陆医生前段时间戴的戒指有关。”
吴芳：“啥戒指？”
小李：“就之前我跟你说陆医生手指上忽然套了个戒指，虽然就出现了一天，但值得令人深思。”
吴芳恍然大悟，“哦～”
小李心痛，“我们附一一棵草终于要有主了吗。”
出了手术室，已经八点四十。
陆致远换下便服，看了看手机，没收到任何双意的消息，想着她还在等，便顾不上疲惫，匆匆往外赶。
边走边掏出手机给双意发消息：【刚下手术台，可能会再迟到十分钟，抱歉，你还在吗？】
刚发完消息，一抬头就看到走廊尽头一抹熟悉的身影。
窗户开了一条缝，凉风夹着湿气钻进来，外面的雨应该下了有一会儿了，因为墙角立着的透明雨伞还在沥水。
那抹高挑纤瘦的身影立在窗前，衣衫单薄，说不上来的潦草。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双意回头边看见了陆致远。
青年神色匆匆，薄唇轻抿，看起来有些冷漠，眼底藏着倦色，却依旧风采卓然。
陆致远走近，将窗户关了，才道：“抱歉，久等了。”
双意摇了摇头，离得近了，瞧着他眼底的疲惫更加明显。
她忽然有些不忍心。
陆致远又问：“吃过饭了吗？”
双意点了点头。
陆致远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休息室？”
“不用了，我说两句就走。”双意从包里掏出孕检报告，递给他，低声道：“孩子是你的，除了你没有别人。”
陆致远接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她道：“我想把他生下来，你愿不愿意…当孩子爸爸？”
陆致远显而易见愣住，似乎没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
双意低声道：“你可以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我等你。”说完转身就走。
陆致远一把拉住她，语气有些沉，“你想清楚了？”
双意低头盯着他抓住她胳膊的手。
紧紧的。
双意没回答，只转过身，将右手提的打包好的饭菜递给他，弯了弯眼睛，“记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