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

陶夫子除了讲书,还兼任直学掌书书办等职,见他神色疲倦,扶渊一行也不好多留,便说叫两个学生过来陪他们就好。

陶夫子叫来的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一问才知,他们竟是百里恢弘的亲传弟子,少年叫崔华似,女孩叫曲见琅。

少年人之间的交往便不会有太多的顾忌了。

“庄师兄可是从师父那里来?师父近来可好?”崔华似问。

“我瞧着山长挺好,”扶渊嘴快,“师兄师姐不曾去百里府在山长跟前侍候么?”

“师父不许呢,”曲见琅把脚边一颗石子踢远了,“一个月才来一次,见了面也只是查问功课。”

她又对庄镇晓道:“庄师兄,你别见怪。陶师叔说姜师叔是老顽固,我看他才是。你下次午后来,就不会碰见他了。”

“嗯。”庄镇晓应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陶先生似对师兄有所不满。”扶渊道。

曲见琅看了庄镇晓一眼,才道:“恐怕是因为先月院长的缘故——上神你知道吗,我师父从绛天城回来,后脑被人打了一棍子——陶师叔说,就是——”

“见琅!”崔华似呵斥一声。

曲见琅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呃,有件事我说了你们不要打我。”扶渊神色复杂地看向他们师兄妹,“那一棍子……其实是我打的,不干月院长的事。”

“我就说嘛!”曲见琅用手肘撞了一下崔华似,“如果真是月院长,咱现在就没师父了!”

“实在是情非得已,”扶渊和他们道歉,“也怪我下手没个轻重。”

曲见琅听了,与崔华似面面相觑:显然,他们根本不清楚在绛天城中曾发生了些什么。

此时已近午时,伙房已经做好了大锅饭,来自绛天城的流民排好了队,拖家带口地挨个打饭,崔华似见了,便解释道:“平常做了饭都是让百姓们先吃,院里伙食粗陋,我请上神与庄师兄去外面吃吧。”

扶渊看了看赵昭节,见女孩儿点头,才笑道:“不妨事,我们三个午后还要去听陶先生的课,出去吃恐怕误了时辰。”

曲见琅见那赵昭节好似与庄镇晓一般文静,早有心去捉弄她,便拉着她去一旁说话了。崔华似正打算安排他们几个吃饭,就听得沉默许久的庄镇晓终于开了口:“我见这些乡亲们多有咳疾,还有陶师叔也是,他好像更严重些。”

“也许是前几天玄山下了一场寒雨,师叔是淋了雨,大夫说是着了风寒,喝几剂药就好了。”崔华似解释道,“师弟师妹们都没什么事。”

队伍里有个瘦弱的老伯,旁人都是拖家带口,只他一个孤零零的,咳得与陶先生一般厉害。扶渊便走过去,给老人顺平了气,问他:“老人家,您可去瞧过大夫了?”

那老人当他是书院的学生,便作揖:“多谢公子,院里的郎中已经给老朽咳咳咳——!”

那老人家身子一躬,居然呕出一口血来,给扶渊吓了一跳:“师兄!”

庄镇晓与崔华似忙过来,见那老人家病重,便给他搀到了一旁坐下。扶渊见着老人家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是病重,便问庄镇晓:“师兄,染了风寒能吐血?”

“恐怕不是风寒。”崔华似眉头紧锁,“二位,我要去禀告姜师叔,去请个大夫来,先失陪了。”

“慢着。”庄镇晓叫住他,又对扶渊道,“上神何不请常太医来?”

“也对。”扶渊道,“麻烦崔师兄叫个人去相逢客栈,骑我的马,找一个叫常令的人。”

扶渊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给他:“记得和他说我没事,叫他赶快来——叫他把辞盏也带来。”

这里离他们下榻的地方并不远,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常令就拎着他的旧药箱来了,后头跟着小步跑的辞盏:“公子!”

“快瞧瞧这位老伯,咳得厉害,方才又呕了血,脸煞白煞白的。”扶渊大概说了情况,回头一看,却又发现那老人家面上泛着异样的潮红,“这是……”

那老人家还清醒着,常令蹲下来问他几个问题,又将他扶正了看脉,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老伯不要怕,这位是宫里的太医,肯定能医好你。”崔华似安抚了那老人几句,回头看见这边围了一圈的人,大家饭都不吃了也要看热闹,便起来道,“大家领了饭就快回去吧,不要妨碍大夫救人。”

“等等,”常令也站起来,对崔华似道,“看来这里不少人都有这样的症状,公子,劳烦你去找几个咳得厉害的,我一并看。”

崔华似忙应下,又招呼曲见琅,不一会儿就领了好几个人过来,其中一个便是上午他们见过的陶先生。

常令挨个瞧了,又趴在那老人背后听了一会儿,神色愈来愈凝重。

扶渊很熟悉这个表情,他料到事情可能不太好,便提议先把老人挪回去,众人见了,便也散了。

“怎么回事?”扶渊问。

“恐怕是痨症。”常令低声道,“公子先走罢,会传染的。”

“痨症?”扶渊不知道痨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听说过十痨九死,“你能治吗?”

常令想了想,才沉重地摇了摇头:“若是师父也在……”

“你说这病会传染,可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大半天了……老太师年纪大,恐怕也经不住这个。”扶渊道。

“公子,这种病身体好的不会得,像庄院长就不会有大碍,您大伤初愈,不能冒险。”常令知道他是担心传染给田水月,便道,“公子回去,不见她就是了。”

扶渊瞪他一眼:“你去做你的,我自有安排。管他是不是痨症,都先别声张,我去请玄山知府来商议,你若缺什么,传我的令找人置办就行了。”

他叫辞盏把玄山知府请过来,自己则把庄镇晓与赵昭节都叫到一旁:“师兄,赵姑娘,小常说这恐怕是痨症,会传染的,你们小心一点。赵姑娘,等下辞盏回来,就叫她送你回去。”

“那上神呢?”赵昭节问。

“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管。”扶渊道,“劳烦你在水月那里帮我想个理由出来,我这几天就不回去了。”

“上神有何打算?”庄镇晓问。

“先叫没生病的人都搬出来——我叫了知府来,让他安排。等病人都安排好了,再和他们说是什么病。”扶渊道,“再查这病是从哪起的,怎么偏偏就出在了书院里——师兄,帮我。”

“那是自然。”庄镇晓道。

说话间,那玄山知府就来了:“下官见过上神!”

“大人免礼。”扶渊才想说这里的情况,就听得那知府道:“其实下官早就盼着上神与老太师光临啦!方才去拜访老太师,没见着上神,下官心中还奇怪呢,没想到您在……”

“停,”扶渊打断他,“大人贵姓?”

“免贵姓谢,谢敬。”知府忙道。

“好。谢大人,你听我说,百里书院的流民有不少人得了痨症,但到目前大多数人还不是很严重。现在,你先把书院里没得病的人搬出来,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安置;再逐家逐户地检查,若外面也有这样的人,便挪到书院里一并医治;另外,再叫一些有经验的医者过来,叫他们听书院里的常太医安排。先就这些,大人快去罢。”

“这……”谢敬才想解释一下这些事情的流程不是这样的,有些事也不归他管,就听得扶渊道:“缺银子找我要。谢大人,全玄山你官最大,本上神也就认得你一个戴乌纱帽的,办得不好本上神也只能来找你问责,明白了吗?”

谢敬没想到一见面扶渊就给他这样大的压力,只好应下,下去筹办了。

“慢着,”扶渊又叫住他,给他吓得一个激灵,“此事先不要声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说,你自己看着办。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上神放心。”谢敬忙道。

“那便有劳大人了。”扶渊冲他一揖,让谢大人更惶恐了。

【作者题外话】:同胞们,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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