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强烈的,如刀绞般的痛瞬间割裂了骆远鹤。
他窒住,垂在身侧的手指掐进掌心,但神色却未变,只是望着缪存淡淡地笑。
“我选择辟谣。”缪存认真而坚定地对着辛副院长和所有校领导说:“我愿意辟谣,跟我在一起的是骆明翰,所有照片都是他,一直都是他。”
他的眼睛亮起来,转身往外跑去。
“哎——”辛院长伸出手,却没捞到人,“你去哪!”
缪存跑出院长办公室的门。
“我的陪护时间到了!”
他倒转过身,笑着说,眼泪从他濡湿的睫毛中眨下,“老师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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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那天晚上,专科医院的周教授曾给他发了一封长长的邮件。
「缪存:
你的状态时好时差,我从医多年,也很难判断恢复后了的你是否还会记得生病时候的一些事,我想你也是有这些顾虑的,所以在你足够清醒时,你让我为你做催眠治疗,你说你心里有很多想不清也想不通的秘密和问题,既不愿意让它们因病而生因愈而去,也不愿意找不到答案就此作罢,所以我将这份催眠的记录以文字和音频的方式转发给你。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下午,那天你状态很好,会对我笑,跟我说,你不想好了,因为你觉得醒来后就要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虽然你现在还搞不懂这个问题是什么。
看完催眠记录后,我相信你应该会知道。
你的人生虽然到目前为止还很年轻,还没有走到我三分之一的年头,但你很愿意思考关于爱的东西,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精神财富,也成为了你人生道路中的课题、难题和困惑,你追寻这个东西,又被这个东西束缚。
爱不仅仅是暖暖的、软软的,毛茸茸的,不是手插进米缸里——当然,这些也是爱之一种,是你妈妈教会给你的概念之外的形而下的表述。但我要说,爱不是有明确界定的东西,我们一生中会遇到很多爱,也产生很多爱,永恒持久的是爱,转瞬即逝的也是爱,甜蜜依赖的是爱,痛彻心扉的也是爱,电影里,还有剑拔弩张的爱,电视里,还有彼此憎恨的爱,没有人可以界定、命名你的爱,除了你自己。」
外面的阳光真好啊。
缪存推开墨绿色的玻璃门,十一月,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
从美院油画系的行政楼跑向他们的房子,要横穿过整个小区,从东大门跑出,跑过五道斑马线,拐过十三个街口,经过六家奶茶店两家串串店一个花店和一个宠物店,路过一千多棵北方正在越冬的行道树与电线杆——一共五点六公里。
缪存一直跑,终于跑不动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双手撑着膝盖笑,汗从额头滴入眼睛。
出租车一脚刹车,载上客人后,在冬日的晴空下疾驰而去。
记录催眠的答录机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
“那么对你来说,除了那些暖暖的、软软的,爱究竟是什么呢?”
良久的沉默,清冷的声音,不似病中,倒像是一个正常人。“爱是每一次都会笑着跑向他。”
第90章正文完结
门铃疯狂响起。
lily打开门,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瞪着缪存。
眼前的人气喘吁吁,从呼吸里就听出窒息感,大冬天的额头上竟然跑出了汗,但神情却是笑着的,且双眸如此明亮。
“你……”lily不知道说什么,一贯机灵的人呆在当场。
缪存从双手撑着膝盖的姿势直起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对不起……来晚了。”
话音未落,他脱下球鞋,很快地蹭上独属于他的那双家居拖鞋,“骆明翰呢?他又在开会吗?”
lily两手掩住唇,发出了一个类似于“嘤”的短促的惊呼。
“……你这样会让我以为骆明翰出什么事了。”缪存蹙眉,擦了下额角的汗。
“没有没有没有,”lily深深一个呼吸:“你今天要是不来他确实是要出事的!”她拉住缪存的手,“走走走,他在书房一个人待着,你来得正好,你就是他的耶稣圣母救世主……”
缪存被她拉得跌跌撞撞,刚才还轻扬的心渐渐不明所以地沉了下来。
骆明翰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昨天的视线只是回光返照,今天又盲了回去?
还是出现了什么别的并发症?
推开书房虚掩的门,看到骆明翰好好地安坐在办公椅里,缪存松了一口气。
他没事。
没事就好。
只是烟雾缭绕,纵使是开着新风,屋内也还是弥漫着强烈的烟味,简直让人无法呼吸。lily呛了几口,皱着脸挥了挥手,“Eric——”
“我没事了。”骆明翰始终背对着门口,面向窗外,虽看不清景观,但能感受到光。
lily不想由她来宣告这个惊喜,便轻手轻脚地推了下缪存,将他推向书房内,抬抬眼神,示意他自己去哄。
缪存张了张唇,还未出声,骆明翰把烟抿入唇角,含糊而解嘲地说:“人是不是善于犯贱,明明知道他一定会选择我弟弟,心里还是放不下。”
缪存止住脚步,没说话,听着骆明翰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以前说的时候,他总是觉得我在跟他开玩笑,或者只是为了哄他开心骗他上床,所以不信,我一直想,等我们有一个干干净净重新的开始,我再把那些话说给他听。不过我跟他之间,好像一直缺少这种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