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穆如酒还有一次一千五百米的比赛。
两个比赛挨得很近,穆如酒喝了两口水,就被班长抓过去,又站在了赛道上。
“你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啊?我看穆如酒完全没事啊!”
“放心吧,她八百米跑得这么快,一千五百米肯定会丢人的!”
“真的?我看她八百年跑得这么轻松……”
“那都是装出来的,一会儿你看她一千五百米还能不能装下去……”
“……”
器材室中,两道声音正窃窃私语着。
“哐当——”一声。
器材室的门被大声推开,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外看去。
纪符言脸上染了一层薄怒。
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冯昭昭跟另一个女生愣在原地,动都没动。
少年站在门前,有光照进昏暗的器材室,像是要将所有的污秽驱散一般。
“纪……纪符言?”
冯昭昭呆呆地开口,语气吞吞吐吐。
……
穆如酒很轻松地拿下了接下来的一千五百米。
她的额头上沾了不少汗水,只是笑起来清澈明艳,一如既往。
跳远那边的比赛,她刚准备去参加,就被姗姗来迟的纪符言拦下来了。
“我帮你推掉了。”
纪符言这样说。
穆如酒歪歪头,面露不解:“比赛还能推掉吗?”
纪符言点头:“我说你脚扭了,不能参加接下来的比赛了。”
穆如酒瞪大了眼睛,看向纪符言的眼神满是诧异。
“纪同学……你、你还会撒谎?”
穆如酒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目瞪口呆。
在她看来,纪符言就像是那天上的皎月,月亮怎么可能会说谎呢?
少年像是想到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有人教过我。”
昔年,少女顽劣,纪符言大抵就是从那个时候学会说谎的。
“先生,穆如酒去喝水了。”
“先生,穆如酒有些不舒服。”
“我讨厌穆如酒。”
“……”
诸如此类的谎言,纪符言什么时候也能说出口了。
穆如酒闻言,却是啧啧称奇:“居然真的有人能把纪同学带坏……”
纪符言轻笑:“她没有带坏我。”
他下意识地维护她。
“她从前没有顽劣的资本,如今有了,应当过得开心一些的。”
不管是真实的穆如酒,还是梦中的穆如酒,都应该过得开心一些的。
穆如酒没有说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后来……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们还是做同桌。
一起学习,一起考试。
在最后的阶段,他问她以后想要做什么。
她想了想,弯了弯眉眼:“我想当警察,为人民服务!”
纪符言便笑。
似乎不管在哪里,她从来都是这般温良的。
“你会成为很好的警察。”纪符言这样说。
穆如酒眉开眼笑:“那纪同学想要做什么呢?”
纪符言看着她,没有立即回答。
夏日的风燥热又喧嚣,裹挟着无数的喧闹与青春,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全都封存在了学校的香樟树下。
“穆如酒。”
“嗯?”
少年眉眼俊朗,面容清俊。
“你现在很幸福吗?”
他这样问,有些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
穆如酒听了,却是咧嘴笑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我现在很幸福。”
纪符言闻言,便勾唇微笑。
“那就好。”
他说,那就好。
私心也好,祝福也罢。
纪符言希望穆如酒永远都是最幸福快乐的那个。
穆如酒,平安喜乐。
“纪符言同学。”
眼前的少女恍然开口,眼眸依旧清澈见底。
不知道为什么,纪符言眼中的穆如酒轮廓似乎模糊起来,他努力想要看清,但是他眼中的少女越来越看不清了。
“什么?”
少年甚至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了。
他只能恍惚地感觉到眼前的少女似乎是歪了歪头,看不清神情,问了他一句话。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少女声音温柔又宁静,如同古老的国度里传来的钟声一般。
下一秒,纪符言便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夜色如水。
少年躺在床上,看到窗外的夜幕黯淡,月朗星稀,时间还很长。
纪符言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愣怔地看着上面。
“喜欢。”
少年声音冷冷清清,随着月夜藏进云里,任谁也听不见。
“特别喜欢。”
帝后成婚那一年,左丞相纪谦退位,孙儿纪符言官拜一品,成为南溪天子祁君羡左膀右臂的存在。
次年,启征伐邬两国大旱,纪符言被祁君羡安排,全权负责这件事的百姓处理。
是以,纪符言请了几日假,去了南溪和启征边境,在那里督促将士们的审查等各项事务。
“你说,纪大人动手打人了?”
祁君羡轻笑一声,放下手上的折子,倒是觉得稀奇。
“是,”来报的内侍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陛下的神情,“但是老身以为,纪大人这般知书达理之人,肯定是遇到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才会动手的。”
祁君羡闻言,只是勾唇笑笑,他摆摆手:“等他回来再说吧。”
“是。”
……
纪符言回京的时候,脸色平静,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情绪,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穆如酒最近在养胎,天天躲懒,待在寝殿里不出来。
纪符言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皇宫复命。
似乎不管历经多少年,经历多久,少年纪符言一直都是这样一副纤尘不染的谪仙模样。
他跪拜在祁君羡面前,声音不卑不亢:“请陛下责罚。”
祁君羡高坐明堂之上,眉眼清润,嘴角微微上扬:“纪大人治理边境有功,朕为何要罚你?”
纪符言抿唇:“微臣不该随意殴打他人,为南溪声名蒙羞。”
祁君羡轻笑,眼中的情绪意味不明。
“说起这个,朕倒是十分好奇,”祁君羡顿了顿,继续开口,“世人皆知纪大人光风霁月,朗月风清,为何会跟过路的百姓过不去,甚至亲自动手打他呢?”
纪符言抬眸,眉眼如初:“请陛下责罚。”
“纪符言,”祁君羡平静开口,听不出情绪,“朕要知道原因。”
明亮的高堂之上,只有祁君羡和纪符言两人,身边的人全部都被屏退下去。
许久。
“他说千秋将军不好。”
明堂之上,龙椅上的男人眉眼微凉,落在纪符言身上的眸光也冷了几分。
少年声音冷沉,语气淡漠。
“他说千秋将军狐媚主上,是南溪妖后。”
似乎过了很久。
祁君羡冷不防地轻笑出声,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看来,朕还是对启征和伐邬太仁慈了些的。”
他会为了穆如酒,仁慈地对待那些百姓。
但若是有些人不懂得知恩图报,甚至恩将仇报,祁君羡也没有什么耐心用到他们身上。
后来,纪符言在嘉奖他与公孙易的晚宴上,看到了怀了身孕的她。
那一刻,纪符言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的。
一连几天下雨,好不容易天晴了,穆如酒便将房中的书籍字画等物什拿出来晒晒。
其中,还包括纪符言曾经送给她的那幅芍药图。
“小姐,这芍药画得真好看,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呀?”
一旁的水墨见了,不觉凑上去问道。
穆如酒笑笑:“是纪符言很久之前送给我的。”
水墨皱皱眉,像是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奴、奴婢记得,纪符言大人老家是钦州的。”
穆如酒挑挑眉:“这我倒是不知道,怎么了?”
“钦州那边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若是……”
“水墨,”不远处,流苏打断了水墨的话,声音平静,“江青大人在外面等你了。”
水墨与流苏交换了一个眼神,水墨便懂了。
她点点头,剩下的话她再也不会说出口。
钦州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哪家的公子有了心爱之人,便画一幅芍药以表心意。
或许,很久很久之前,少年已经将那最纯粹的心,交给过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