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舟年是国君。
在他看来,南溪皇帝之所以愿意迎娶一个女子,肯定是因为有利可图。
就像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美其名曰是死而复生的千秋将军,祁君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借助“千秋将军”的威名来镇吓满朝文武以及别国,以保证自己的皇权罢了。
他才不会相信,堂堂一国之君,尤其是向来不近女色的清泽君祁君羡,愿意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伐邬国国君济司粱显然也是不相信的。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南溪已经没落到只能靠一个已故将军的威名来坐镇的地步了。
其他国家的国主愚昧无知,竟向祁君羡臣服,齐舟年可不会这么好骗。
他对高位上的男人笑笑,嘴角带着几分挑衅:“陛下果真聪明,知道利用一个死人的名声来吓唬我们。”
祁君羡抿了口酒水,眯了眯眼睛,却是眉眼带笑地看向身边的少女。
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齐舟年的话而恼怒,或者说,祁君羡自始至终都没有将齐舟年的话听进去。
他只是一手撑着头,眉眼温润地看着旁边处于爆发边缘的小姑娘。
穆如酒现在可没功夫去注意祁君羡的动作,她冷冷地瞪着不远处大放厥词的齐舟年,拿着酒杯的手不觉收紧。
“祁君羡。”穆如酒低声叫了他一声。
“嗯。”祁君羡应了一声,细碎的眸光还是落在少女身上。
“我想骂人。”
少女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气愤地瞪了祁君羡一眼,那样无害的表情,说着气呼呼的话,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祁君羡从善如流地点头:“嗯,随你。”
有了祁君羡这句话,穆如酒可就什么也不怕了。
她转而将目光重新移到了齐舟年身上,弯了弯嘴角。
少女看上去娇娇软软,那双眉眼凌厉起来的时候,却像是带了刀子,让人不寒而栗。
她勾唇轻笑,睥睨着底下的齐舟年,杀意骤现。
齐舟年原本还在调侃的笑声瞬间止住。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对上少女那双眼睛时,就有一种被扼住喉咙的错觉。
宫宴上,南溪的官员已经低着头不敢说话了,看着刚刚不敬的齐舟年,有大臣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怎么会有人想不开,在将军的婚宴上找死呢?
其他国家的国君也停下了动作,错愕或是眼神复杂地看向齐舟年。
其实他们也并不是很清楚这位皇后娘娘的真实身份,但所有人都说她是“千秋将军”,他们也只能这样相信了。
如今启征国君将这件事挑明了,他们倒是也想要看看,这位传闻中借尸还魂的千秋将军,是不是确有其人。
一时间,刚刚还热闹喧哗的宫宴,如今安静得不像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齐舟年和穆如酒身上流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启征国主似乎对本宫的身份……有些怀疑?”
穆如酒勾唇轻笑,那刚才压抑的杀气瞬间消散,齐舟年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松了脖子,终于能够重新呼吸。
他愣愣地看着那位皇后娘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这之前,齐舟年都是很相信自己的判断的,所谓的千秋将军,不过是南溪国主的幌子而已,而现在,就在刚刚她递过来的那一眼之后,齐舟年又不那么确定了。
——启征国是进犯过南溪的。
当时,他御驾亲征,带着十万兵马向前推进,想要一举攻下南溪边境。
但是,当他看到那坐在黑马上的那位将军时,所有的雄心壮志全都溃不成军。
他甚至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人,一枪,一马,便能挡住他进攻的军队。
他只记得,当时那人戴着银面,透过那面具,齐舟年对上了她那双嗜血的眼睛。
像是从千万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凄厉又寒冷。
只是一眼,齐舟年如坠冰窟。
那双眼睛,齐舟年能记一辈子。
而如今,他似乎又看到了同样的一双眼睛。
只是那眼中似乎没有了无法触及的绝望,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那位传言中游走于生死边境的千秋将军,难道也会有这般鲜活灵动的时刻吗?
齐舟年不确定。
他张张嘴,半天才硬着头皮开口:“娘娘这是哪里话?只是……这死而复生,借尸还魂的奇事,寡人才疏学浅,从未见过,一时之间有些好奇罢了。”
“当时千秋将军殒命,前皇帝谢琛可是昭告天下了的,如今又凭空出来一位‘穆如酒’,也不怪启征国主多虑吧?”
另一道声音传来,穆如酒循声望去,是伐邬国君——济司粱。
看来,两人是串通好了,想要找她不自在了?
穆如酒挑挑眉,笑得从容有度。
见穆如酒不说话,济司粱更猖狂了,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冷笑地看着穆如酒:“按理来讲,南溪国主与女人成亲,是件喜事,我们各国团结一心,互通有无,自然也应该表示祝贺。”
济司粱大言不惭地说着:“只不过,如今这新娘身份成谜,陛下是不是太不把我们这些客人放眼里了?”
穆如酒垂眸轻笑,张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席位上另一道声音传来:“启征国主和伐邬国主这般咄咄相逼,不怕到时候下不来台吗?”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尾座那边,有谁一袭玄衣,笑着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男人眉眼清冽,容颜俊美。
“你是……”
济司粱见人有些眼熟,但猛然间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齐舟年看向来人时,瞬间反应过来,急忙向人拱手致意:“季渊国主,久仰大名,好久不见。”
砚寒清扬了扬眉骨,却是将目光落在了主位有些愣神的少女身上。
穆如酒不知道砚寒清也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却见砚寒清勾唇轻笑,又重新看向济司粱和齐舟年。
“启征国主,久仰大名。”
济司粱终于反应过来,也急忙向砚寒清点点头:“久仰。”
“两位国主还是要谨言慎行才好,毕竟这世间怪诞离奇之事众多,若皇后娘娘当真是那位将军,两位国主这般咄咄相逼,到最后自己却下不来台。”
砚寒清说得轻巧,似乎只是简单地交谈几句而已。
启征和伐邬算是所有客人中国力强盛的一批,但跟季渊和南溪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的。
更何况季渊向来以好战闻名,他们跟季渊国主交谈,还是要掂量几分的。
“那么,季渊国主觉得,这借尸还魂,是真是假呢?”
齐舟年不确定砚寒清的话里的意思,谨慎地开口。
男人闻言,只是垂眸轻笑,转着手上的酒杯,看上去潇洒风流。
“寡人觉得,”那双漂亮的眼睛流转,“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