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酒走进书房的时候,便看到幕帘后面坐了个人影。
外面风雪很大。
书房里倒是十分温暖。
江济仁的书房点了檀香,幽幽青烟升腾,让人的思绪也不禁平静下来。
穆如酒掸了掸衣服上的风雪,站在了幕帘前面。
“学生沐酒,见过大先生。”
穆如酒恭恭敬敬地行师生礼。
“沐……酒?嗯,好名字。”江济仁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穆如酒立在幕帘前,没有应话,等待着江济仁的提问。
外头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沐学子以为,女子上学的意义是什么?”
穆如酒的瞳孔微动,没有立即答话。
江济仁似乎在看外面的风雪。
青烟袅袅,那些风雪似乎都被阻隔在了门外,再也进不来了。
“沐学子答不上来吗?”
江济仁这样说,但是语气依旧慈祥和蔼,看上去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先生一般。
半晌。
“学生只是有些不明白先生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穆如酒声音清越,平静又冷清。
“嗯?”江济仁微微扬眉。
穆如酒眉眼冷凝,却是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学生回答先生这个问题之前,想要先请教先生一个问题。”
江济仁点点头:“你说。”
“先生以为,男子上学的意义在哪里?”
幕帘后,江济仁的动作似乎一顿。
半晌。
“君子修身治国平天下,皆是上学的意义。”
穆如酒轻笑一声:“那既然这些事男子做得,女子为何做不得?”
江济仁没有说话。
穆如酒抿唇,继续说道:“先生问学生,女子上学的意义,但是就学生看来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上学的意义都是一样的。”
“不论是修身治国,还是齐家平天下,并不只是男子才能做的事情。”
“先生说,‘君子修身治国平天下’,但是在学生看来,所谓的‘君子’,也不仅仅指的是男子。”
“凡立天地间,问心无愧,匡扶天下者,皆谓君子。”
“啪——”的一声。
江济仁手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唰——”
那紧闭的窗门被风雪吹开,一瞬间,那漫天的风雪便钻进了温暖的屋室。
风雪吹起了那白色的幕帘,穆如酒便看到了江济仁看向她时,震惊的脸色。
幕帘缓缓落下。
“不合格。”
江济仁的声音冷了几分,就这样评判了穆如酒的言论。
穆如酒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向江济仁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江济仁看向窗外。
“挡不住的。”
老者这样说,手边的破碎的茶杯溅在他的手上,划破了他的手指。
茶水早就凉透了。
穆如酒走出书房的时候,不觉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怎么样?”
倒是没想到,纪符言没有先行离开,还在这里等她的消息。
穆如酒有些无辜地笑笑:“先生说我不合格哎。”
纪符言闻言,好看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为何?”纪符言沉声,“大先生的提问虽说严了些,但是很少让学子不合格的。”
穆如酒耸耸肩,吸了吸鼻子:“应该是我的言论与大先生的想法背道而驰,他想借此鞭策我吧。”
少女倒是不怎么在乎:“没关系的,学末考核只要三项是甲等就不用补修,纪先生不用替我担心!”
穆如酒安慰道。
纪符言皱眉:“我去问问先生。”
“哎哎哎!”见纪符言提衣要走,穆如酒急忙将他拦下,“纪先生,真的没关系,先生给的评判我没有意见,你也不需要这样做的。”
纪符言抿唇,清冷的眸子却是落在穆如酒身上:“所以沐酒,先生到底问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穆如酒挑眉笑笑,像是思索半晌,这才回道:“我跟先生说,世上君子万千。”
纪符言愣怔一瞬,似乎没有回过神来:“什么?”
穆如酒虽然弯着眉眼,但是眼神中却没了笑意:“但谢琛绝不是其中一个。”
纪符言闻言,眉头微凛,声音压低了几分:“沐酒,你疯了!?”
穆如酒见纪符言这样认真,不觉笑出了声:“哈哈哈,纪先生骗你的,别这么认真嘛!”
纪符言的眉眼稍稍缓和几分,这才沉声:“有些话不可胡说,明白吗?”
穆如酒乖乖地点点头,没有反驳。
回到王府之后,穆如酒一边用着晚膳,一边跟祁君羡说着今天下午的事情。
听到小姑娘说今天下午的考核成绩不合格时,祁君羡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明日我去找江济仁。”祁君羡声音冷冽,言语中没几分情绪。
穆如酒哭笑不得:“皇叔,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小酒答得不好,所以才不合格的呀?”
祁君羡抿唇,却是看向穆如酒,眉眼缓和了几分:“就算你闭口一字不答,他都不该让你不合格。”
“皇叔,你这样会让别的学子以为我有人撑腰的。”穆如酒试图劝阻祁君羡。
祁君羡闻言,却是扬扬眉,银黑色的眸子深邃又矜贵:“我就是在给你撑腰。”
“并且只给你撑腰。”
穆如酒看向祁君羡,有一瞬间的失神。
反应过来的时候,穆如酒垂眸,嘴角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谢谢皇叔。”
“委屈了?”祁君羡见小姑娘低头,便也跟着低头去哄,声音都不觉放低了几分,像是担心吓到她一样。
穆如酒摇摇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不过皇叔还是先不要帮小酒了,小酒万一没有得三个甲等,皇叔再出手也不迟,怎么样?”
祁君羡皱皱眉,但是看着小姑娘黝黑的眸子,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江济仁问了你什么?”祁君羡问道。
穆如酒想起今天下午吓唬纪符言的话,便又对祁君羡重复了一遍。
“小酒说,谢琛不算君子。”
然后,穆如酒小心翼翼地去看祁君羡的脸色。
原本以为祁君羡多少会给点反应的,但是令穆如酒失望的是——祁君羡闻言,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继续将剥好的蟹肉放进了小姑娘的碗碟里。
穆如酒眨眨眼,不解地看向祁君羡:“皇叔,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祁君羡轻笑一声,语气不轻不重:“说什么?谢琛本就不是君子,小酒并没有说错。”
穆如酒眨眨眼,倒是没想到祁君羡就这样由着她说谢琛的坏话。
“况且,”祁君羡挑眉,看了小姑娘一眼,“于我而言,我不论对错,只偏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