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怜紧紧抱着胜楚衣的腰,闭着眼,跟他一同跌进崖下深不见底的云雾中去了。

急速的下坠,耳边呼呼地风声,一道黑光飞出,缠上崖边一棵矮树,两人又剧烈地晃了几圈,重新吊在了半空中,地面就在脚下。

胜楚衣收了那黑色的东西,带着萧怜轻飘飘落了地。

“你刚才用的什么东西?”

“杀人的东西,殿下还是不见的好。”

“小气吧啦!”

“殿下,可以放手了。”

萧怜这才想起自己还紧紧抱着人家,立马松了手,退出三步开外。

崖下,被云雾遮盖,比上面更黑,几乎快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胜楚衣在附近的一棵树底下从容坐下,“此地寒气极重,该是绝谷,安全起见,殿下还是一起坐过来静待天亮,再寻找上崖的路。”

“你会那么好心?”

萧怜偏偏向后退了一步,脚底下传来咔嚓的声音,似是有什么松脆的东西被踩破了。

接着唰啦啦,有活物四散开去,萧怜的脚隔着皮靴都一阵发麻!

虫子!

她跳着逃到一边,脚底一滑,又有一个圆滚滚滑溜溜的麻绳样的东西被踩了,嘶地一声将她的靴子缠了起来,接着便是一口,还好皮靴够厚够硬,没有咬透。

一样东西破风飞了过来,缠在靴子上的小蛇被胜楚衣用枯叶切断,黑暗中听得见半截蛇身在地上扭曲挣扎的声音。

“还不过来吗?”

“你那里就没有?小心被虫子咬屁股!”

“它们不敢靠近本座。”

萧怜想说,我也不敢。

她还是忍住了,蛇虫鼠蚁她倒是不怕,但是周遭黑黢黢一片,实在是恶心地可以,至少胜楚衣是个人,没那么恶心,于是踮着脚尖,也去了树下,跟他保持距离坐好。

崖下不见天日,温度较低,外面刚刚夏末,下面的温却已近深秋,树下尽是厚厚的落叶。

萧怜稍稍动用了炎阳火,周身便泛起一层淡淡的圆融的光晕,面前更看见周遭一臂左右的距离。

“哪里断了?”

“跟你说了,肋骨。”

“问你哪一根。”

“我怎么知道,当时疼过,现在倒是没感觉。”

肋骨是种很奇怪的存在,经常有人被撞断肋骨后,只是当时疼一下,时候要过了两三天,才发觉骨头断了。萧怜刚才被巨狼结结实实那样一砸,只感到一阵剧痛,但是经过事后这样一顿折腾,又没什么感觉了,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被砸断了。

“过来,看看。”

萧怜向远点挪了挪,“不必了,回去找御医看。”

“殿下的身子,想给哪个御医看?”

“……”

“过来。”

“我不。”

“……!”胜楚衣似乎是强压了火气,开口道:“殿下若想活着见到你的御医,就给本座过来!”

你的御医……

怎么听怎么都感觉酸溜溜的。

胜楚衣不由分说伸了手,将泛着圆融微光的人捞进怀中,脸颊在她发间掠过,深深一声叹息,“炎阳火啊,不要浪费了。”

果然还是图她暖和!萧怜回身想要推开他,可两只手掌刚抵在那胸膛上,双眼正对上胜楚衣的脸,就立刻将脸强行扭了回去。

所谓灯下看人,月下看花,胜楚衣在她周身微薄的光亮映衬下,一身黑色的猎装,束起的黑发因为之前的追捕而有一点点凌乱,在额角落下几根,神祗一般的容颜已是不能再看,看了会死。

若说不喜欢他,那是假的,他那样美,她三年前第一眼见了,就喜欢他,不然宁可一个人熬过南月春的折磨,也不会选了他。

只是,人若是太美,就变得不真实,人若是太强大,就是种深不见底的危险。

萧怜本不喜欢跟不真实又危险的人有太多交集,这样的人她无法掌控,无法掌控就会带来更多危险,她的生命中已经有了梨棠,禁不起太多意外。

可此时此刻,她又偏偏抵不住身后这个美丽而危险的诱惑,只需要小心踏出一步,便是无边风景,有时候,好像可以试一下。

萧怜悄然收了炎阳火微薄的光,四下重新沉入黑暗中。

一双手轻轻从后面拉开她腰封的细带,冰凉的手指探进衣襟里面,触碰到她的肌肤,顺着腰线找到她最下面的两根肋骨,细细地一寸寸滑过。

接着又向上,摸到上面两根,又从中央向两边滑去。

萧怜微微躲了一下,那手就停了下来,“疼了?”

“痒……”

“……”

萧怜在黑暗中紧紧闭上眼睛,糗大了!

“殿下,不怕疼,原来怕痒?”耳后传来胜楚衣极轻的声音,几乎是在诱惑一般。

其实疼也怕,最怕的就是疼,只是她不肯说罢了。

“疼了可以轻一点,痒了怎么办呢?”

“……”萧怜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地闭着,抿着嘴唇,还好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就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吧。

黑暗中,另一双眼睛正灼灼发亮,即便是在最黑的黑暗中,胜楚衣的眼睛也可以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桀骜不驯、狂傲不羁的小家伙儿,竟然也有含羞带怯的时候,实在是太有趣了。

第27章 原来你是去逃难了

胜楚衣的手再向上,便被一层层裹得严严实实的绸缎挡住了。

扫兴!

萧怜轻轻吐了口气,如获大赦。

胜楚衣的手从衣襟底下抽了出去,“殿下,麻烦自己把身上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弄下来!碍手碍脚。”

萧怜没动,也没吭声。

“殿下若是瞻前顾后,思虑太多,那便作罢。待到天明,你我攀援绝壁而上,殿下一个不小心被断了骨头戳穿了心肺,摔死在这蛇虫鼠蚁之中,倒也省得皇上斥资为殿下修建陵寝了。”

“……,谁思虑太多,是国师想多了吧。”

“那么殿下,请。”

萧怜磨磨蹭蹭,硬着头皮褪了外袍,解开胸口的白绸,借着黑暗的掩护,倒不觉得有多难堪。

胜楚衣的两根手指从下向上,摸到倒数第三根肋骨,从两边向中间寻找被银狼压断的伤处。

等他的手指挪向第四根肋骨时,萧怜已经想死的心都有了,正不知该往哪里躲,忽然猛地一痛,直接嘶了一声。

“别动,找到了。”

好死不死地断在这里!

胜楚衣拿出一小瓶黑玉膏,打开甁塞儿,便透出清凉的味道。

“我自己上药。”萧怜什么都看不见,伸手去抓黑玉膏。

胜楚衣将药拿在手中,抬手躲开。

萧怜在空中又是一抓,又躲得恰到好处。

抓了几次,都将将躲过。

萧怜忽然声色一变,“胜楚衣,原来你看得见!”

他果然在耍她!

她想都没想,起身就要逃开,却一阵天旋地转,被抓了回来。

“伸手不见五指,殿下往哪儿跑?撞上毒虫猛兽怎么办?”

“被猛兽吃了也好过跟你这个妖魔在一起!”

“殿下,将本座比作妖魔,实在是看轻了。”胜楚衣的声音近在耳畔,诱惑、威胁、妖异、杀机四起。

“胜楚衣,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

“萧怜,你留下宁字腰牌,恶心了本座整整三年,如今只是小小回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

“哈?”萧怜的手突然不推了,之后,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已经顾不上自己还受制于人,仰面向天,双手捶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哈哈哈哈!胜楚衣!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一直以为自己被那个老肥婆给睡了!哈哈哈哈哈……!难怪你离京三年,原来是逃难去了!难怪你平了西北五国,原来是有苦难言,拿他们泄愤去了!”

哈哈哈哈!萧怜快要笑疯了!笑得不能自已,乱七八糟!

“自己上药!”胜楚衣黑着脸,将刚刚脱下的外袍被丢了过来,蒙在了她头上。

之后转过脸去,腰身坐得笔直。

萧怜披了衣裳,自己摸到断裂的肋骨处,一面上药一面盯着他的背影打量,人虽近在眼前,却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胜楚衣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被她盯得不耐烦,沉沉道:“殿下要是再看,即便全身骨头都断了,今日,本座也绝不放过!”

萧怜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算你还人性未泯。

她给自己涂好药,又把白绸摸过来开始往身上缠,结果被人扯走了。

“你又要干什么?”

“不想明早攀爬之时骨头裂开就不要乱动。”

胜楚衣转过身来,帮她包扎,又嫌她两只手臂碍事,直接拎起来扔在自己肩膀上,一圈儿,又一圈儿,用白绸将她捆了个结实。

萧怜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借着黑暗绽开笑颜,眉眼弯弯,这个身上有清冽香气的妖怪,气呼呼凶巴巴地做这种事,为什么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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