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姨,程姨!”
陆双依旧在唤她,声音似乎都在发颤。
她不相信,没错,在来这里之前她也不相信,程姨是不会疯掉的。
从陆栖迟妈妈的身上,陆双学到了很多精神科的知识。
什么疯了,或是失智,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精神问题,病人的表现越是夸张,或许实际的病情越是轻。
况且精神类的问题是有潜伏期的,而且有一个很长的潜伏期。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病人会抑郁,会痛苦,会不知名的发火。
而程姨,绝对没有这些病症。
陆双很确定自己的猜测,她一向认为程姨或许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为了躲避韩坤而在装疯,可是现在……她看到的程姨并不是那样。
她的眼睛中没有什么焦距,唇瓣在不自觉的发抖,鼻腔中流淌着鼻水都浑然未觉。
程姨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便是很久没有清洗过的样子,而以前的程姨,最是整洁,甚至到了些洁癖的地步。
陆双伸出手,帮程姨揩了揩鼻水,她依旧在念叨着自己口中那些话。
“一个小孩坐门墩,两个小孩儿跳皮筋儿……”
嘶哑的声音,幼稚的言语。
而陆双的眼眸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如洪水泄堤般的淌下了泪水来。
嘟哒,嘟哒。
那个男人的脚,终于踏进了这片他极为嫌弃的领地,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骄傲。
“我分明告诉过你,她疯了。”
“……”
陆双没有说话,只是蹲在程姨的脚边,脑袋始终低垂着。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现在好了,你亲眼看到,总可以相信了。”
“韩坤!是你把程姨折磨疯的。”
陆双是真的怒了,她猛地站起身,似是恨不得和眼前的男人拼命。
陆双原本就是个暴烈的性子,在韩坤面前无非是因为有事要求他隐忍着罢了,现在既然已经如此,她便没有什么必要再忍气吞声。
陆双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自己的脸。
“韩坤,我要把程姨带走!”
陆双冷着神色说道,似乎想要和眼前的男人硬碰硬了。
“有什条件,你直说。”
“条件?”
韩坤勾了唇瓣,慢慢向前走,一步一步。
随着他的每一步向前,陆双都会下意识的后退,直到她的背贴在了那带着些霉味儿的墙壁,退无可退。
“我和你之间,需要讲条件吗?毕竟我对你说过了,我想要追求你!”
“韩坤,明人不说暗话,你追求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因为陆氏的钱?还是因为我陆家长女的身份?你到底想要什么?别对我说什么喜欢我很久了,这都是我根本不相信的谎话!”
“说得好!”
韩坤依旧在笑,双手撑在墙上,将陆双完完全全桎梏在自己的怀里。
程姨依旧没有什么神智,讷讷的说着那些儿童歌谣。
在这阴暗潮湿的房间里,似乎形成了极与极的气氛,程姨的声音,是支撑着陆双必须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只要她能明白韩坤到底想要什么,她给他便是了,只要能带走程姨。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她完全可以给。
至于陆氏股权或是她董事的身份,陆双也从不觉得那些东西对于她而言有什么用,自然也给得了。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指关节泛着白,那种寒冷甚至让她生了痛意。
韩坤在笑,他揉了揉鼻子,佯装着认认真真思考着陆双这个问题的模样。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想要的是什么?”
“钱吗?我不缺钱,韩家多得是,不比陆家少。爱你吗?男女之情,我最厌恶谈这么多爱或是不爱!儿女情长,最是令人恶心反胃!”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从我的身上你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陆双的声音格外急促,连呼吸都乱了节奏了。
只听得眼前的男人冷冷说道,“你!我想得到的就是陆双这个人,你的一切。”
多么可笑的话啊。
甚至让陆双忍不住的边流泪边笑起来。
只不过那笑意中,蕴藏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架势,当真是无所畏惧了。
“不,你想得到的不是陆双这个人,不是我的一切……而是你大哥的,你想要得到的是韩乾的一切。他曾经坐的位置,你想要坐,他用过的东西,你也要用,你甚至在模仿着他的沉默,模仿着他的一言一行!至于我,如果我不是韩乾的前妻,你还会像个跳梁小丑似的在我的面前蹦蹦哒哒吗?你还会对我说要追求我吗?我回答你韩坤,不会的!你自始至终不过都是个渴望和韩乾比肩的模仿者而已,你在嫉妒他,羡慕他!懦夫!”
“陆双!你特么给老子闭嘴!”
韩坤似是在怒吼,下意识的掐住了陆双的下颚,逼迫着她抬头仰视着自己,却又不敢去直视女人的双眼。
陆双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对着眼前这个人说了这么多的话。
明明现在这个时候,她势单力薄,能不能从韩家大宅囫囵个出去都是个问题,而她竟然会这样大着胆子顶撞韩坤。
如果一个不小心,或许她就会被这个家伙捏死在这里,尸骨不全。
但话既然说出了口,陆双心中那些谨慎的矫情也像是彻彻底底放下了。
眼前的男人眼眸中尽是猩红,额头侧面的青筋根根炸立,这才是他真正发怒时的模样,陆双懂得,却也不怕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
陆双冷漠的反问,好像在所有的不解中终于摸到了答案。
“韩坤,知道现在的你有多么可笑吗?你渴望成为韩乾对吗?呵……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你充其量只能成为一个觊觎者,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永远!”
“不,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韩坤怒吼着,发疯似的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陆双安静下来,才能让她不再说那些让他不愉快的话。
韩坤受伤的力道,就是陆双刺骨的痛意。
下颚骨仿佛脱臼了一般的疼痛着,陆双却依旧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刚刚韩兆进门,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侮辱了她这么多,她都忍下了,不去解释,无非只是为了讨好韩坤,能够见程姨一面。
为了能见程姨一面,她被冠上多么恶劣的名称都无无所谓。
而现在……程姨也见到了,她自没必要忍气吞声,至于她到底要如何带着程姨逃离这里,她管不上那么多了。
能说得动韩坤就说,如果说不动的话……
“陆双,你知道吗?你的思想太过于简单,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个样!”
韩坤冷冷的斥着,他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纤细的颈项。
颈动脉似乎在他的拇指处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带着些蓬勃的生机。
他就这样掐住了陆双的脖子,分分钟可以终结掉她的性命。
而陆双执拗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是惹恼他的根源。
“你以为见到这个老东西,就不用忌惮我了吗?呵……信不信我直接送你们两个去见阎王!”
韩坤的力气渐渐加大,陆双那张漂亮的小脸渐渐发红,眼眶似乎也是红的,随时能够滴出血来。可即使如此,她却还没有求饶,只是瞪着双眼死死的望着他。
“这个老东西不是对老爷子忠心耿耿吗?正好,去见见他,顺便告诉他,他的二儿子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韩坤不会再做万年老二了,现在的他已经无所畏惧了!哈哈哈哈哈!”
寒苦猖狂的笑声,一点一点侵袭着陆双的大脑皮层,疼痛,酸胀,眼睛似乎快要被压力逼出了眼眶。
大脑渐渐开始缺氧,空气和喘息都变得奢侈。
“至于你……”那个男人话锋一转,看向陆双。
“你说的话,我不否认。没错,我是嫉妒韩乾,嫉妒的要死!凭什么从小到大,只有他可以独占所有人的宠爱?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着他团团转?这个老东西,还有老爷子,还有所有人,口中念的都是韩乾,凭什么他要一直要挡我的路!凭什么!如果没有他,韩家的一切都是我的!像现在一样!你也是我的!”
话音落,韩坤便猛地松开手,将陆双摔在了地上。
呼吸重回喉咙,陆双难受的匍匐在地上喘着气,她的眼底是韩坤锃亮的皮鞋。
这个男人,注定是一个只能模仿着别人的傀儡,哪怕是鞋子,都要和韩乾穿成一样的牌子吗?
呵,说来也真是可笑啊。
他们所有人,竟然都被韩坤这副假面孔骗了过去!明明韩乾待他那样的好。
“咳咳咳……”陆双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程姨依旧在念叨着那不知名的童谣,声音越来越大,对于他们这边发生的一切争执都处在境况之外。
陆双看着程姨瘦削的侧脸,看着她到了晚年而深陷的囹圄,那种痛意却是比她被韩坤扼住了喉咙来的更加痛苦。
她必须要带程姨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