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长老明显都极其擅长剑法, 叶争流是傻了才会和他们直接硬碰硬。
既然现在人都已经出场得差不多了,叶争流自然不再掩饰自己的底牌。
五个长老里, 大长老不在, 二长老看起来偏向云渺之,还能和三长老战个平手。四长老是个问什么答什么,看起来甚至有点厌世的青年。
只有五长老, 这个人从一出场开始, 身上就沾染着满满的恶意,而且甚至还有几分捉摸不定的莫测心性。
在他的桃花眼弯起的那一刻, 整个人就差没有把“我是变态”四个字印在自己的脸上。
叶争流实在怀疑, 她要是祭出乾隆卡来, “神”字技能一出, 没准能在这人浑身上下盖满百八十个大红章。
谁让这人看起来就那么像一张世界名画, 画的名字就叫做《欠揍》。
叶争流给沈飞明抛去一个眼神, 打算和沈飞明联手,速战速决,先把这个一看就非常难搞的五长老在最初撂倒。
只要不伤及他的性命, 二长老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剩下一个四长老问啥答啥, 没准会愿意回答云渺之的下落呢。
那一记“来煎人寿”有加快时间流速的逆转乾坤之效。
昔年叶争流把这个技能用在慕摇光身上, 差点把慕摇光整个人带走。后来她拿这个技能配合明如釉做实验, 明如釉的实验禾苗当场暴毙。
如果眼前的五长老是个普通人的话, 对于这满载叶争流卡力的一击, 他就是还有一百年的寿数, 也决计承担不起。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
叶争流的那一下出手堪称猝不及防,眼前的五长老也丝毫未曾躲闪。
所以下一刹那,男人那双看起来颇有韵味的桃花眼尾便出现了细细的纹路。随着那纹路逐渐加深, 五长老的眼皮也渐渐耷拉下来, 头发更是从斑白变为纯然的雪色,眨眼间就成为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
……然后这一切忽然定格。
就好像五长老的体内藏着一个小小的时钟,那个时钟正在一圈圈飞快往回倒拨一样,男人白雪似的头发里夹杂了几分灰色,紧接着又变成了鲜明的黑。
眼尾的皱纹原本是怎么出现,如今就是怎么被抹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按动了视频的“快退”键。
五长老拿着那把和他等高、与七八岁孩童的肩胛等宽的巨大重剑。
这把剑看起来比两个叶争流捆在一起都沉,但五长老却举重若轻地提起了它,并且把它挥舞得轻飘飘的。
“居然是个挺不错的卡者?”他有点意外地说道,“云渺之竟然能交来你这样的朋友,真是稀奇。”
叶争流咬牙暗想:你现在的这个反应,那才是真的稀奇!
眼看五长老在自己眼前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叶争流只觉自己牙关发紧。
碰上一个对手,对方又恰好掌握着时间系卡牌的可能万中无一,所以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选项,最有可能的那个答案,也是叶争流最不愿意听到的那个答案……
关于云渺之五个父亲的身份……
“但很可惜,时间对神明无效。”五长老充满恶意地嘻嘻笑道,“神明的时间,是永恒的啊。”
尘埃落定,叶争流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果然如此。
云渺之的父亲是愤怒。
她有五个父亲。
换而言之,寒剑宫从一到五这五位长老,全部都是愤怒之神的化身。
从他们截然不同的表现来看,叶争流非常怀疑:这位愤怒之神,在是个强迫症的同时,很有可能还患有精分。
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叶争流心想道:活得长了不起吗?连变态的等级都比别人多出四倍来?
五长老放肆大笑。他横着轮过自己的重剑,短短的十分之一秒内,兵刃便和沈飞明出鞘的长刀叮叮当当地交战了七回。
由于时间极短,那七声兵刃碰撞的声音仿佛被压缩成一体,当啷一声,敲响了叶争流隐隐担忧的心。
叶争流抛出了第二个技能。
——既然对战的是一位神明,那就得放弃和时间相关的攻击了。
她曾经在嫉妒之神的信徒,也就是韩峻的身上验证过,无论是神附还是神降,总是托庇于人类的躯体。既然如此……
黄阶卡·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发动!
这个技能一出手,时间可真是掌握得恰到好处。
正好沈飞明用来伪装身份的长刀在地九次交击中从中间碎去,沈飞明回转右手,从空荡荡的刀鞘里拔出了他最为顺手的想象之刀。
那一刻,仿佛棺材一样黑压压的重剑自最上空劈砍而下,直直朝着沈飞明的天灵盖斩落,然后——
然后,在场之人眼睁睁地,看着五长老闷哼一声,浑身的骨骼血肉都化成了一滩泥水。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什么话也没说。
直到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五长老那双阴狠的桃花眼里,仍然带着一抹恶意和杀意交加的微笑。
重剑失去了手掌的把持,自然没了操纵它的力量,被沈飞明用脚尖一挑便往旁边跌落。沈飞明看了看那摊污泥,又回头看了看叶争流,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不加掩饰的惊讶神色。
“……”
叶争流的心中也带着一丝讶然。
由于平时,她的普通技能已经足够用了,所以这还是叶争流第一次使用这张黄阶卡。
说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在四大名著里,宝哥哥的技能竟然会比鲁智深能打?
另外,叶争流也没想到,愤怒之神的化身抵抗力竟然会这么弱。
这一下她固然蓄足了卡力,然而堂堂一个愤怒之神的化身,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这么……
假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叶争流不会多么稀奇。
时至今日,能够跟她对抗的人类强者已经非常稀少。
但这是愤怒之神的化身啊,怎么会……?
望着那摊泥水,叶争流欲言又止。
回忆起五长老变成烂泥前的那个眼神,叶争流心里总有一股不安的预感。
无论怎么说,她当着剩下三个化身的面,直接把愤怒之神的化身杀了,这是事实。
就在叶争流提一口气,准备迎接其他人——其中可能还包括二长老的攻击时,她却只听到了一声悲哀的叹息。
“离开吧,不会有人阻拦你。”二长老忧愁地说道。
他竟然没有对着叶争流发作。
叶争流心中升起一丝讶异,更觉得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她坚定地将自己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来找云渺之的。”
其实说这句话的同时,叶争流倒有些希望沈飞明肯离开。
毕竟,她有保命的杀手锏,沈飞明却未必有。
但叶争流也知道,以沈飞明的性格,才和五长老打得胸胆开张,如今再见到这个难得的机会,恐怕更是不肯走了。
果不其然,沈飞明就站在叶争流身前半步的位置。
他的身影稳如泰山,在听到二长老的劝说以后,连半分的犹疑都不曾出现。
“……可以,我带你们去。”四长老忽然开口道。
即使他背后的那把剑闪烁着凛凛电光,然而在讲话以前,四长老的存在感始终都极其微薄。
假如把世界比喻成一张彩色的漫画,那四长老恐怕是一张擦去了所有填充颜色,只留下描线的黑白草稿。
这个人的气质,就和他的面容一样苍白。
叶争流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眼,两道目光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和估量。她轻声问道:“你要带我们去见云渺之?”
“嗯。”四长老非常平淡地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说完这句话,他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前方走去,似乎不在意身后究竟有没有人跟上,跟上的人是一个还是两个。
男人的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规整,正正好好地踏在青砖最中心的那一点上。就连脚步的顿挫和节奏,前一下和后一下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带着叶争流和沈飞明,一步步走向那座位于寒剑宫最中心的手形建筑。
…………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四长老忽然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不该杀了五师弟的。”
见四长老终于提及此事,叶争流心中的古怪感反而平复了许多。她不动声色地问道:“我杀了你的五师弟,你不恨我吗?”
四长老平静地摇摇头,淡声道:“这没有关系。”
停顿了一下,男人极其难得的补充道:“但你给自己添了很多麻烦。”
“……”
叶争流默然不语。
五长老化为污泥前那个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于她的脑海,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果然有蹊跷吗。
来到燕国以前,叶争流已经做了许多准备。
但她实在没料到,寒剑宫内部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云渺之的亲情关系,居然会呈现出这样乱七八糟的一团。
可能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三人距离那座高大的手形建筑已经不足十丈。
望着眼前那个连背影似乎都比别人苍白几分的四长老,叶争流一字一顿地问道:“我要去找云渺之,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是我应该知道而又不知道的?”
四长老一直十分规律的脚步,终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微微偏头,像是正在思考那样,四长老十分淡然地说道:“吃点好的。”
叶争流:“……”
沈飞明:“……”
叶争流终于可以确定了:五位长老里,尽管大长老还尚未谋面,但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云渺之生理学上的父亲。
不会说话可能是他家祖传的功能。
四长老站在那座手型建筑之前,神情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他讲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稳稳地朝着四面八方传开。
“渺之,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稍微停了一小下,四长老朝着叶争流看了一眼。
“她叫贪狼。”
很快,一道声音仿佛是从并不存在的虚空里透露出来。那个女声极其清冷寒凉,斫冰碎雪,比雪山上刮下的风刀更为凛冽冻人。
云渺之说:“我不认识什么贪狼。”
叶争流:“……”
沈飞明:“……”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要知道,在决定来找云渺之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料到,寒剑宫竟然会这么有礼貌,放人去见云渺之以前还允许叫门的。
四长老又看了叶争流一眼,空白一片的表情上逐渐浮现出几丝疑惑。叶争流硬着头皮冲上面喊了一句:“渺之,是我,我来找你了。”
“……”
这一回,虚空里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让他们走。”云渺之断然说道:“我不认识他们。”
云渺之不擅长说谎,更不擅长掩饰语气。
即使是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沈飞明,都听出了她声音里的言不由衷。
叶争流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这座手型建筑,暗自猜测道:莫非这就是愤怒神域的入口?
四长老第三次看了看叶争流,仿佛真在考虑着带着她和沈飞明离开。
在场之人心思各异之际,一声轻笑,忽然如同石破天惊般自半空响起。
听其来源,声音的主人仿佛正和云渺之处在同一片空间。
那个笑声是如此熟悉,假如配上一对桃花眼,想必就是世上难得的相合之作。
充满恶意的、仿佛让人可以隔空看到眼神的声音悠悠说道:“不认识就是认识,四师兄,你把快快把他们两人送进来吧。”
“……”
叶争流终于理解了四长老先前那句提醒的意思。
他一定早就知道,五长老并未真正死去。
那具承载着“五长老”躯体的覆灭,反而让他在本体的神域里重生了。
不等四长老动手,叶争流便先一步说道:“我们自己走。”
见四长老果然收回了按剑的手,她又问道:“你……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
这一回,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眼前的四长老,隐匿在神域中的五长老,以及另一道苍老厚重,充满威严的声音。属于三个男人的声线极其完美的交织在一起。
他们齐声说道:“吾乃……愤怒。”
“……”
最后看了四长老一眼,叶争流和沈飞明一起,一头扎进了那座手型的建筑之中。
与此同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弹窗出现在了叶争流的面前。
【主线任务:对战神明
任务说明:谋主保重,活着就行
任务奖励:???
特殊任务说明:检测到此任务为特殊任务,已为谋主开启了临时组队系统】
【系统公告:云渺之、沈飞明已成为您的队友。完成任务后,队伍自动解散。】
——————————————
手型建筑的大门仿佛只是一个摆设。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幽深的长廊忽然于叶争流和沈飞明的视线扭曲。
然后下一刻,两人眼前忽然光明大作,难以忍受的灼热感也扑面而来。
空间扭曲了。
他们从外面的世界来到了愤怒的神域。这里四处流淌着岩浆似的炽热火焰,触目所见的一切,没有植物、没有生命,只有无尽的漫漫黄沙,以及如同长龙一般蜿蜒在大地上的烈火。
在数年打探消息未果以后,叶争流终于又见到了云渺之。
她白衣凌乱,嘴角处粘着干涸的血痂,袖子几乎挽得和肩头齐平,露出的两条手臂上,满满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疤。
烧伤、砍伤、撕裂的剑伤。黑红的血痂摞着旧疤,新鲜的伤口又从血痂的最中心劈断……各种各样的惨烈痕迹,让人光是看着,便觉触目惊心。
不知是嫌费事还是什么原因,云渺之原本齐腰的头发也□□脆地一剑斩去,利落的短发参差不齐地垂下来,最长也不超过云渺之的耳根。
隔着一道流淌着火焰的沙脊,云渺之朝叶争流投来淡淡的一瞥。
那冷中带俏的目光,竟然让叶争流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嫉妒神域,回到了和云渺之、赵玉浓并肩作战时。
她心情复杂地唤了一声:“……渺之。”
云渺之嘴唇干裂泛白,每一道裂口里都带着干涸的血。她两片薄唇轻启,即使已经是这副惨像,语气里也带着一股唯我独尊般的断然。
“果然是你。”
她又向沈飞明看了一眼:“他是谁?”
“雁山沈飞明。”不等叶争流介绍,沈飞明就很是友好地笑了笑,“云剑君,闻名多时了。”
云渺之点点头:“刀客,我听过你。”
说话之间,云渺之如同一只雪豹一样,敏捷地越过了那道流淌着火焰的沙脊梁。
当她的身躯从那道刀背般的沙脊上一跨而过之际,火焰忽然活了似地升腾起来,却没有沾到云渺之的半分衣角。
在沙漠的最远方,一只巨大的、皮肤赤红、背脊凸起剑型骨骼的的蜥蜴,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蜥蜴的脚步每次落下,整片大地似乎都要颤上一颤。
它看着笨重,实际移动速度极其快捷。叶争流怀疑,倘若把沈飞明放大三百倍,得出的效果应该和这蜥蜴差不多。
趁着敌人还没赶到主战场,叶争流抓紧时间问了云渺之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寒剑宫的那堆长老……怎么回事?”
第二个问题是:“有没有把握打出去?”
尽管这两个问题都非常简洁,但云渺之还是奇迹般地领会了叶争流的意思。
“他们都是愤怒之神的化身,于是就都算我的父亲。从血缘关系上讲,四长老是我的生身之父。”
至于第二个问题……
“非常难。”云渺之真实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