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这样过完一生吧,我会赡养他,让他安度晚年,也算全了我们的父女之情。”
“还有三个人,你想不想见见她们?”晏颂低声道。
云涯轻轻点了点头,“那些恩怨,也是该做个了断了。”
姜锦瑟疯疯癫癫,谁都不认得了,曾经的国民妖精,现在变成了一个满头花白沟壑满脸的老妪,曾经保养的白皙细腻的肌肤,现在爬满了可怕的皱纹和斑点。
纪澜衣折磨一个人的手段太可怕了,她将姜锦瑟染上毒瘾,然后一次次的让她在毒瘾中挣扎,每次在她犯毒瘾到痛苦极致的时候,才给她活路。
防止她咬舌,割去了舌头,防止她受不了撞墙,连墙壁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姜锦瑟有时清醒有时疯癫,一颗心在无休止的轮番折磨中,变得麻木僵硬。
活成这样,可谓悲惨至极。
清醒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是国家队最有前途的运动员,因为明艳的长相,即使成绩不太理想,依旧拥有一大票粉丝,那时候她和沈旭东是国家队里最被看好的一对,队员们戏称金童玉女。
但是后来,她接拍了很多广告,荒废了训练,在一次重大比赛中失利,教练严重警告了她,她就萌生了退意,刚好当时有个经纪公司找她,想跟她签约,好好培养,沈旭东却不同意,她第一次跟他大吵了一架,扬长而去。
那一次,她在一个聚会上偶遇了云深。
那个男人,至此成为她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后来她无数次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被娱乐圈繁华的表象以及那个男人的英俊多金给迷住,而是踏踏实实的待在国家队,努力训练,参加奥运会夺金,退役之后顺利和初恋情人也是事业伙伴结婚生子,一辈子虽然平平淡淡,但也温馨幸福。
会不会、和现在不同?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她向往娱乐圈的繁华,迷恋那个男人的多情,却最终,把自己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现实越惨淡,理想越丰满,她的心越撕裂。
日日夜夜,她沉浸在幻想中,她害怕现实,害怕自己的失败悲惨,只有沉浸在无尽的幻想中,她才能呼吸着每一立方的空气。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她僵硬着抬起头,木然的眼珠看着站在面前风华正茂的少女。
仅仅只是两年前的回忆,对她来说,却仿佛上辈子的事情,她很努力才能从记忆里扒拉出她的模样。
相比两年前,她出落的更加美丽动人,她和她的母亲一点都不像,纪澜衣是个美的咄咄逼人的女子,连她在她面前也不觉心生自卑。
但是她,却如温玉月辉,内敛温润,让人看着只觉得舒服。
她想笑,却发现自己已经忘记该怎么笑了。
云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姜锦瑟自嘲的说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吧。”
“你自由了。”云涯淡淡道。
姜锦瑟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
“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走到现在,都是命运的主使罢了,你走吧,我会安排好你的生活,让你安度晚年。”云涯转身离去。
姜锦瑟忽然倒在地上,痛苦的滚来滚去。
她爬到云涯脚边,干枯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裙摆,嘴唇大张,吼间发出模糊而嘶哑的声音。
她的毒瘾发了。
云涯看懂了,她说的是杀了她。
活够了,真的活够了,即使给她荣华富贵,她也不要了,这一生真的真的太累了……
“我不想因为成全你,而让自己的双手染上你的血。”云涯抽回裙角,眼中再没有一丝温度,转身离去。
姜锦瑟双手抱着身体,在地上滚来滚去,身上的肌肤青紫暴涨,她眼中迸发出绝望,盯着墙壁,忽然爬起来,决绝朝墙壁一头撞去。
“砰。”一声震响。
她微笑着,看着天边的半轮残月,嘴角勾着一抹释然的笑容。
轰然倒地。
云深啊云深,这辈子你害惨了我,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云涯闭了闭眼,“把她安葬了吧。”
病床上,躺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子。
她的肌肤苍白的近乎透明,脆弱的仿佛阳光下的泡沫,轻轻一戳,就碎了。
她的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为她延续着生命,微弱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着。
姜锦弦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眼神在一次次与死神的搏斗中而失去了光亮,变得麻木而灰败。
她很努力的才能看清站在病床边的少女,温柔美丽,鲜活明亮,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那颗沉寂的心再次泛滥起来。
苍白嶙峋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
“纪……云涯。”她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云涯却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涯缓缓微笑起来,“阿弦姑姑,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她无恙,她却惨了。
她的白血病来势汹汹,差一点就死了的时候,被人救活了,她不想死,因此她拼命的活着,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当她想死的时候,她却连活着都变成了一种负罪。
那个人不让她死,偏偏要让她活着,让她痛苦的活着。
因为死对她来说,太简单了,也太便宜了……
她睁大眼睛,狠狠的瞪着她,然而她发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的可笑,她朝不保夕,随时都能命丧黄泉,还有什么力气去恨一个人。
而且这两年没事的时候她回想自己的一生,逃不过一个贪字,她贪恋富贵,贪恋感情,贪恋身份,但是她所贪慕的,都是不属于她的,再如何努力,也不会属于她。
所有的悲剧源于九岁那年邻居大叔的那只咸猪手,成为了她毕生挥之不去的噩梦,她想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魔鬼就已经住在了她心里。
后来贪恋那个男人的温柔,也不过是因为恋父情结的作祟,她想,她爱的不是云深,而是太缺乏安全感,只想找一个温柔成熟的男人弥补心中的空缺。
对云深她没有任何亏欠,对纪云涯她亦没有任何亏欠,她唯一亏欠的,只有她的姐姐……
小的时候,她和母亲姐姐相依为命,母亲太过懦弱,只有姐姐对她好,可是后来她做了背叛姐姐的事情,让姐姐伤心欲绝,那时她鬼迷心窍,一心只想做人上人,得到那个男人的爱,把姐姐伤的体无完肤。
她太混蛋了。
“难得你还记得我。”云涯勾了勾唇,看了眼仪器上起伏的线条,现在她情绪比较激动,心跳剧烈。
姜锦弦唇角扯出一抹弧度,怎么会忘了呢?这张脸到死她都忘不了。
她嫉妒纪云涯,疯狂的嫉妒,以至于后来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到了现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人与人的差距,从出生就已经注定了,这一辈子她都比不上纪云涯,又何必自取其辱,承认自己的失败就那么难吗?
“我不会说对不起。”她没有错,虽然到现在她都这样固执的认为。
云涯勾了勾唇:“我没有说你错了。”
两人所站立场不同,注定两人之间不可能和平共处,前世她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捐献,一切都是云深和云姝做出来的,两人不过是想找一个借口解决她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不会把错归咎到姜锦弦身上,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命运可悲的女人罢了。
从头到尾,被云姝利用,被云深抛弃,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了。
姜锦弦笑了,眼珠清澈而明亮:“其实我很羡慕你,但我知道,如果我是你,过的不会比你好。”
姜锦弦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脸色有些痛苦。
云涯静静看着。
忽然,她口中吐出鲜血,喷溅了云涯一脸,云涯抽出手帕缓缓擦着脸上的血。
姜锦弦微笑着,目光逐渐恍惚。
“我……我终于要走了……姐……你等等我……。”
抬起的手臂,忽然重重垂落。
仪器发出刺耳的尖叫,最终沉归于零。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
两年来无休止的折磨,终于就此划上了句号。
房间寂静无声,黑夜如一张大网,将她紧紧网络。
云涯静静站在病床前,垂眸安静的看着病床上没有了呼吸的年轻女子,最终抬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了那张脸。
她死的时候嘴角是挂着笑容的,没有遗憾的走了。
房间里忽然很冷。
云涯打开房间门走出去,男子高大的身影站在背光处,见她出来,快步走过来,将她揽到怀里,握着她的手,眉头紧蹙:“怎么这么凉?”
说着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云涯靠在他肩头,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
“怎么了?”晏颂担忧的问道,眉头忽然冷了下来:“是不是她惹你不高兴了?”
“她死了。”云涯淡淡道。
晏颂叹了口气,拦腰将她抱起,“我们该回去了。”
“还有一个人。”云涯抬头看他。
晏颂抿了抿薄唇,“改天吧……。”
“我不想再拖了。”
晏颂还想再说什么,云涯抬手落在他的唇上,微笑道:“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晏颂张口咬了咬她的嘴,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
“云姝?”一道玩味的声音轻轻响起。
她猛然抬头。
女子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看清那张脸,她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是你?”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吗?”女子灿烈的眉眼骄阳似火,浓艳妩媚,让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双拳紧握,她逐渐冷静下来,“你还活着?”
“我当然活着。”女子轻哼一声,垂眸冰冷而厌恶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像看一只阿猫阿狗般随意而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