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愣愣地看着季玉泽,那抹快要升起来的念头又被压下去:“嗯,是我,你要休息了?”
一缕月光撒到他洁白的面孔上,镀上银白色的光辉。
清风吹来,她眼珠一转不转。
季玉泽摇头,把在门板上的手指指尖粉红,弯着眼勾勒出一道笑意。
“尚未。”
看对方没打算让自己进去的意思,扶月不解地指了指房间里面:“外面有点儿冷,我们能进去说话不?”
什么男女之防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压根不存在。
还有,本来穿得就不多,再站在外面被晚风吹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生病也不为奇。
“好。”
季玉泽放在门板上的手指一根一根缓慢地放下,侧开身子,“进来罢。”
一进来,扶月茅塞顿开,猛地回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不过她情商没那么低,未直接开问,而是故作不知地绕着圈子问:“我的衣服为何在你床上?”
这般问的原因有两。
一来若是误会,直来直去怕是会尴尬死,二来扶月挺想试探一下季玉泽的。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床榻上衣裳一眼,神色从容自然:“月娘看不出来?”
季玉泽低了低眉,吐出二字:“脏了。”
扶月一噎,倒是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那个,我。”
完全不知该怎样接下去,她憋得满脸通红,接着被他按坐在椅子上,干脆转移话题。
“刚刚看你见到我很惊讶,你以为我今晚不会来?”
安静了一瞬。
季玉泽瓷白的长指端起水壶倒了杯水,面色淡淡递过去:“嗯。”
看着扶月喝完水。
他再道:“我以为月娘得到解药后便觉得我没了利用价值,从而不会再来兰竹院。”
她皱眉,略感讶异和生气,放杯子的力度加大,发出摩擦声。
“你怎么会这样想?”
季玉泽笑,莫名道:“人都没差别,虽说几乎人人都在七情六欲的深潭中不自量力地反抗着,但却没有任何人离开任何人活不了。”
“我白日在想,即使月娘不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勉强,因为这是你的选择。”
本来这些情绪对他来说便是多余的。
不需要。
话间一顿,他凝视着她:“毕竟喜欢太过于虚无,爱亦是如此,我以前不需要这个,以后同样也不需要。”
嗓音轻如风拂过残破的羽毛。
扶月握紧袖子,不明白为什么才过了没多久,前前后后没一日,事情就演变成这样了。
明明已经说好了。
并且得到了承诺,季玉泽答应会尝试着爱上自己。
就算这个承诺不一定会兑现,可好歹有承诺在,有承诺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有动力。
现在听着这番话,扶月觉得他貌似要推翻之前的一切。
她心有点儿乱了,指甲深深地勒入掌心肉,哽着嗓子轻声唤:“玉奴。”
季玉泽笑了笑,笑容苍白病态。
他站起来。
见此,扶月下意识抬手,想要抓住,却只抓到一抹空气,连袖角都没触碰到。
手一点一点地下坠,同她的心一样。
仿佛没看到扶月的动作,他走到床榻边的水盆前,用干净的水清洗着双手,再用白布轻轻擦干。
她绷紧嘴角,看过去。
后一秒,季玉泽转过身来,靡丽的脸笑着:“但我刚刚发现,我做不到,我宁愿掐死你,也做不到云淡风轻地放月娘离开。”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这些话。
若是抛开里面的内容,单是听这个声音,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动听的情话呢。
扶月听完,刚开始默不作声,喉咙干涩。
她知道这只是他的一种占有欲,连不懂情.爱的孩童都会有,并算不上爱。
所以没有过多的欢喜、悸动,甚至有些失望。
后面迟疑了一瞬,扶月还是开口:“我说过了,不会离开你的,为什么,哎,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
语气略带无奈。
很奇怪,听到他说想掐死自己,她也没感到多恐惧,也没想立即离开兰竹院。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你可不可以相信我一下。”扶月眼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他。
季玉泽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接近一种挣扎的边缘,他面上却还挂着渗人的笑容。
捏着白布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指骨呈现青白色,泛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季玉泽整个人藏匿于缺少光线的阴影之下。
扶月看得毛骨悚然,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实在猜不出是发生了什么事,烦躁得要命。
她眉心收拢得很紧,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慢慢圈起那双冰冷如霜的手。
“玉奴。”
背对着油灯的季玉泽低眸看着扶月,温度极低的指尖触上她眼角旁的泪痣,细细地抚摸着。
“月娘,我确实好想掐死你。”
手下划,停在脆弱的脖颈上,他垂下眼睑,力度却很轻,貌似手中是什么易破碎的珍贵之物。
“可似乎下不了手。”季玉泽眼里闪过疑惑。
扶月双手抬起,捧着他的脸颊:“可能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才会下不了手。”
四目相对,她心脏噗通直跳:“我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舍得伤害他的。”
轻笑散于空中,季玉泽眼睫颤抖:“是吗,或许罢。”
话锋一转,他弯下腰,吐息拂过她耳朵,泛起热.浪:“那,月娘今日下午为何来了兰竹院又离开呢?”
扶月心下一惊,侧了侧脸:“你看见了?”
摩挲着白皙脖颈的指尖微微移动,轻轻地擦过她毫无瑕疵的脸颊皮肤,季玉泽笑道:“看见了。”
藏在神龛里的贪婪想把她吞噬掉。
反常。
他微笑:“你很无情、没丝毫留念地转身离开,我站在亭阁上面看着看着,觉得有点儿刺眼。”
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还一声不吭的。扶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房间空气浑.浊。
腰.身下拉不少,季玉泽系在腰间的荷包撞着她,他探头过去,温柔地搭在少女颈侧,姿态亲昵。
“月月,你杀了我罢。”
压不下莫名窜起来的快意,季玉泽缓缓地闭了闭眼,喟叹:“我好像也对月月越来越贪心了。”
扶月瞳孔骤缩:“你疯了?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杀攻略人物,这是想都不敢想的。
两个简简单单的月字,从薄唇里轻悠悠地吐出,给人错觉里头暗藏着连绵不断的情意。
不过她暂时没心情琢磨这个:“今日下午我确实来了兰竹院,是没跟你说上一句话就偷偷地走了。”“嗯。”
他直起身子,看她,唇角那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意也慢慢散去几分。
扶月深呼一口气:“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玉泽弯着眸,圈着她青丝。
他一字一顿道:“因为银铃铛。那个人应跟你说了些关于诱魂蛊的事,对罢。”
很好,直接承认了。
她抿了抿唇:“我一时间接受不了,每每想起以前那一幕,我都后怕,怕自己会变成那种一点儿意识都没有的傀儡。”
油灯下,他眸色流转,手指已被一缕青丝绕住,像捆仙索般。
“所以你就想远离我?”
扶月摇头:“如果我想远离你,今天晚上就不会来找你。”
随着她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刚才还绕得紧紧的青丝骤然松开。
季玉泽的手一僵。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扶月反握住他的手:“我会远离任何人,但绝对不会远离玉奴。”
踌躇了下,她问:“你现在还想要傀儡吗?”
沉默了好一阵,季玉泽才回答:“我不知道。”
扶月将他另一只手攥着的白布拿出来,放到水盆上面:“没关系,你以后会知道的。”
话毕,她踮起脚尖,裙摆悬空漾了好几圈,昂起下颌,凑过去,亲了季玉泽的唇一下。
不过是蜻蜓点水般地一掠而过。
他静静地端详着她,像是要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到些什么。
扶月快速地立回原地,笑着:“时辰不早了,我们休息罢,明日还要外出查案呢,好不好。”
良久,季玉泽缓慢地点了点头:“我们去别的房间休息。”
啊了一声,她迟钝地颔首:“哦,也行。”
深夜虫声唧唧,夜晚的百凤阁灯火大放光明,皓月当空,老鸨斜倚着栏杆紧皱眉头。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全是季玉泽那张极好看的皮囊。
反观听雨阁阁主坐在矮榻上,表情淡淡地吃着糕点,喝着酒,似无意问一句。
“你这是有烦心事?”
老鸨放下扇子,走过去,眼神严肃:“梓娘房间里的事情是不是你所为?”
像是有点儿说不出口,她又问:“衣柜里死的那个人可是梓娘?”
听言,听雨阁阁主捂唇失笑:“怎么,你害怕死的人回来寻你报仇啊,大可不必,谁杀她,她会去找谁的。”
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老鸨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你真的那么喜欢徐达明?”
再次喝尽一杯酒,听雨阁阁主冷笑:“原来你觉得我现在所为全都是为了他,也罢,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
见打探不到什么,老鸨老脸一皱。
她举起酒壶猛地喝了一大口:“这件事牵连甚广,我怕是也不能置身于外。”
百凤阁在两年前易主,外人不知详情,只知官府也得给百凤阁几分薄面。
而身为掌管百凤阁的老鸨自然是知道的。
原百凤阁的背后主子死了,现在的主子乃是大理寺卿。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而季家之子季玉泽却知,算来,他可能也算是百凤阁的半个主子。
自百凤阁易主后,大理寺卿一般不会干涉阁里的事情。
只需要借阁里的姑娘获取朝廷官员之间的情报,为了以防万一,做得百凤阁的姑娘,没一个是不识字的。
即使刚开始不会,也得学。
自古以来,青楼这种地方是获得情报的最佳之地。
这也是老谋深算的大理寺卿为何会盯上京城最大的青楼百凤阁的原因。
无非是为了逮住朝中一些官员的把柄等等。
从未见过老鸨这幅模样的听雨阁阁主敛起漫不经心的笑:“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鸨轻叹:“百凤阁是万万不能牵扯上命案的。”
听雨阁阁主虽不明她此语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但自觉地不再说话。
瞧见听雨阁阁主依旧冷漠的表情,老鸨试探性地牵起她的手:“你别再犯傻了,我求求你了,收手罢。”
听雨阁阁主毫无起伏地收回自己的手:“迟了,事已至此,我不会改变主意。”
眼神逐渐变得阴狠,她捏碎碟子中的糕点:“谁拦我,我杀谁。”
其实认真算来,这还是扶月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季玉泽同睡在一张床上。
之前都是他把自己当作傀儡地放到床上,然后坐在床沿边看着她睡,忽然发生变化,扶月不太适应。
导致身子僵硬得不行。
分明在心里告诫自己好几次,明日得早起查案、明日得早起查案,还是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好几回。
后面又怕吵到他,硬生生地忍下想翻身的冲动。
同盖一张被子,太暧.昧了,像是夫妻般,扶月想着想着,耳垂不禁红了不少。
这间房间的木窗外面种着好几棵树,靠得很近,风一吹,树叶不甘寂寞地敲打着窗牖,发出不小的声音。
扶月闭上眼又睁开,意识到一件极其残酷的事实。
她——失眠了。
突然,耳畔传来一抹好听的嗓音,在夜间有点低,却带着说不出魅惑:“月月,你可是睡不着?”
扶月心尖一颤,偏头看过去。
阴暗中,对方一双明亮的眸子异常夺目。她反问:“你也是?”
窗户都是打开的,季玉泽视力很好,借着浅浅的月光也能看清她说什么。
“对。”
他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身子,一手撑着脑门,一手伸过去撩开扶月铺在脸上的长发。
仿佛时时刻刻都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睡觉自然会脱下外衫,此时,季玉泽冷白的锁骨在松散的里衣衣襟中若隐若现:“我现在很不舒服,睡不着。”
扶月眨了眨眼:“额。”
他温柔地笑了几声,转而细细揉捏着她的耳垂:“月月,我现在比白日还不舒服。”
其实扶月很想装作没听懂。
话音落下,季玉泽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手放回被子里面,摸索过去,环抱着她的腰。
过了几秒,扶月才回抱了他。
梅香和木兰香混杂在一起,密不可分。
她有一瞬间甚至分辨不清香味到底是谁的。
季玉泽感受着怀中温香软玉,难忍地蹭了蹭,却没忘记答应过扶月,自己会等她愿意。
过了一会儿。
“嗯、嗯,月月,我、我能蹭蹭吗?”他喉结滚动剧.烈,声线放得前所未有的低。
扶月心悸了下:“蹭什么?”
季玉泽喘着更严重:“你的脚,我能蹭、蹭你的脚吗,我想要月月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