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二)
格外扎眼的黑点正以连续z字型轨迹在白色绝壁上移动,飞驰灵动的跳跃身姿有若扇动翅膀起舞的黑色蝴蝶,纤细匀称的身段背负和身高相等的全套行李和一个五岁男孩,一边跳跃一边寻找立足的落脚点,稍不留意便会摔下山崖的过程中,少年没有片刻的停留。
有谁看见这种疯狂表演的话,说不定会吓昏过去。
罗兰仅仅只是感到奇妙,之前体验过更加激烈疯狂的和雪崩赛跑,现在他变得淡定多了。
男孩趴在李林背上,高原供氧面罩和雪地镜把他的脸几乎全部遮住,黑发将身体和李林牢牢固定在一起。
壮绝的风景在监护人闲庭信步的节奏中不断落到下方,一开始的感叹已经成为习惯后的无聊,渐渐又变成复杂的激励。
这不过是李林一小部分力量,为了防止罗兰难以承受g力和高原反应又进一步进行了削弱,现在的跳跃频率和移动速度都是之前的十分之一。假设这样还难免出现不适症状的话,背包内还有应对用的高纯度酒精和其它药物。
一切可能发生的状况都做了充分的预想和准备,可说是万无一失。
李林的细心和周全使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但转换思路后便会发现,所有准备都是以应对【罗兰可能发生的状况】作为前提所做的考量,给他自己准备的只有食物、水、睡袋三样,弄不好连这些原本也是不打算带出来的。
【以他的脚程和体力,登上山顶像喝茶一样轻松吧。】
理解到这个未曾说出口的事实,罗兰进一步深切体会到自己是多么无力和累赘,对自己和李林之间遥远差距的察觉更深切地在心中刻下樱。
超越完美的李林——这个目标的现实距离感也在心中被拉大,同时,对抗心和执着并未熄灭,反而更加燃烧了。
没有谁会认同这个目标的可行性,可罗兰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这件事。
大口吸进透过软管送进面罩内的纯氧,罗兰更加用力抓紧黑色外套。抬头仰望乌黑头发之上渐渐散开的云雾,比湛蓝更加深邃广阔的青空苍穹已经可以看见了。
比雪世界更加压迫吞噬人心,那片空无一物的苍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瞄上一眼就想要忘乎所以的俯瞰万物,这种时候脑袋想出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似乎都能被允许。
“这里是智慧种……不,生命甚少踏足的领域,除了宗教信仰之外,极端的环境也是理由之一。”
氧气稀薄、低气压、高寒的高海拔环境完全不会影响他的行动与思考,悠闲顺着冷风在耳边呼啸,不等罗兰回应,李林感触似的自语继续:
“神明大人为什么会想住到这种荒芜偏僻的山中呢?是特殊的嗜好吗?或者说为了维持【神性】呢?”
神圣的山中,调侃神明的大不敬之言毫不在乎的在空中打转。罗兰看不见李林是什么表情,不过,口吐狂悖不羁言语的面孔八成正在笑着,连全能母神都不放在眼中的少年没理由露出和发言不相称的样子。
黑檀木一样光泽的头发分出一束,如蛇般扭曲着伸向上方,缠住一根少见老松树,黑皮靴蹬开脚下凸岩,两个人以松树为支点摆荡起来,黑发同步急速缩短加快他们的上升速度。
松开可怜的老树,男孩和少年被惯性一口气推到山棱线上方,仔细调整姿势配合高空气流,减小落地冲击后。李林带着眼花缭乱的罗兰稳稳降落在阿斯嘉特山的巅峰。
“哎呀哎呀,才说特殊癖好来着,现在一看还真是了不得的嗜好啊。”
充当安全带的长发松开罗兰的身体,还未从天翻地覆的最后一跃中恢复过来,罗兰忍着眩晕用双手撑住地面,听到李林苦笑般的揶揄,稍稍振作起来站立起来,绕开遮住视线的后背,让脑袋一下子清新的风景映上男孩的视界。
——巨大的、看不见底部的垂直空洞。
用某种常识和想象外的手法将山体中间部分挖走抽掉一般的疯狂景色。
“整座阿斯嘉特山其实一座超巨大的烟囱?这个设计真够别出心裁,难不成是打算通过超夸张的玄关大门让访客见识到屋主的气度恢弘?如果是这样的话,屋主的品味值得斟酌啊。”
“你这家伙……这可是母神沉睡的圣山啊,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可是会遭天谴的”
信仰心远未到非常虔诚、深厚的程度,只是被巨大的风景压倒而生出敬畏。罗兰忙不迭的警告满不在乎的养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即便实力强如李林,他也只是广大世界中的渺小个体,和创造世界的唯一绝对之神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刚才的评语不但将他自己置于和神同等的高度,而且还是毫不留情面的贬低,在这个信仰母神的世界里,无疑是对母神最彻底的冒渎和挑衅,只有疯子和异端才会干这种愚行。
教徒听见的话,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扑灭李林吧,
【没关系,是他的话,可以容许。】
罗兰的手指悬停空中,李林的嘴角朝斜上方吊起来。
理应只有他们两个的躇出现了【声音】,在这座没有【信物】就不能进入结界的阿斯嘉特山顶,不依赖空气为介质,无需通过鼓膜震动传递神经信号,径直在脑髓内的思考回路上作响的声音会属于谁……根本简单到不能算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总算,从那时候过去了5年多,到这里来了,与吾定下契约的存在呦。】
不辨男女,亦难以区分年龄、悲喜的纯粹【意志】从四面八方倾吐出呼唤似地呢喃,无法置信自己正和神话故事以及修女布道时经常提及的【那一位】身处同一空间,聆听幻音般鸣响的罗兰感觉身体里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
在这个阿斯嘉特山,能发出知性的呼唤,且有着模糊却神圣全能之音的存在,除了创造天空、大地、海洋、众生的威尔特至高神明——母神玛法之外还能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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