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床边, 开始穿鞋。
孟云追:“姐姐这是……”
“我想了想, 毕竟是新夫子的头一回早课。”闻楹道,“既然身体已没有不舒服, 还是不该缺席的好。”
孟云追眼底流露出一丝不甘。
她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姐姐究竟是想要去上课,还是想要去见……”
话说到一半,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资格这般质问她,孟云追眸光黯了几分。
她蹲到床边,动手为闻楹穿鞋:“抱歉,是我多话了,我只是……”
闻楹动作愣住,旋即微微一笑:“我明白。”
她伸出手,如同安抚小狗般轻轻触碰孟云追的头顶:“你放心,我和她早已不是一路人,当初既然是我决定要和她划清干系,就绝无回头的可能。”
这句话像是说给孟云追听,也像是说给闻楹自己听。
孟云追将信将疑,最终也只能选择相信:“好,那我陪姐姐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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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闻楹和孟云追来到书堂时,廊外一片静谧。
隔着书堂的白墙,唯有一道殊冷嗓音不疾不徐响起:“初学剑道之人,心性为重,剑术为次……”
是戚敛在为学子们传道受业。
闻楹脚步微顿。
曾经在昆仑境,她也是这样教自己的。
只不过两相比较,闻楹直到此刻方才察觉,那时候她的嗓音里,有多少柔意温和,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开出的花。
收起心神,闻楹走至书堂正门。
讲桌后的戚敛似有所感应,亦在此时侧头朝门外看来。
这一眼,是戚敛看向生人时一贯的疏离。
分明来时已做好准备,直到这一刻,闻楹依旧手脚不听使唤地僵住,就连说话也磕绊起来:“见……见过戚夫子。”
戚敛收回目光,她垂下了眼睫,似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既然来了,自己坐下便是。”
看样子,戚敛应当是没有认出她来。
闻楹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她低下头走进书堂,寻了个后排的空位和孟云追一起坐下。
此时,戚敛已继续开始授课。
因着在寝庐里歇息了大半个时辰,等闻楹来时,便已快到午时。
早课接近尾声。
戚敛目光扫过书堂中十几名弟子,她淡声道:“今日讲学到此为止,不知各位可还有何疑惑?”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齐刷刷抬起手,每个人脸上写满热忱,像是恨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和修真界最鼎鼎有名的剑修攀谈上几句,将来也算得上光宗耀祖的谈资。
闻楹没有动。
她掩在书桌下的手,悄然捏紧衣袖。
书堂中的同门们难掩兴奋,却愈发叫闻楹坐立不安——若自己不抬手,便是格格不入,可若是她抬起手……
鬼使神差地,闻楹抬眼看向戚敛。
却不曾料到不知何时,戚敛的目光竟也落向自己。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叫人看不出情绪。
也不知是害怕叫戚敛看出自己的心虚,还是旁的原因,本该移开视线的闻楹却忘记了动作,称得上有几分无礼地就这样愣愣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师长。
直到戚敛陡然出声:“这位弟子,不知可想要问些什么?”
闻楹心如擂鼓,她就像一头撞入鱼篓中的溪鱼,直到此刻反应过来后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
可不等她真的逃离时,坐在闻楹前头那位女弟子却喜出望外站了起来。
原来……戚敛叫的不是自己。
闻楹松了一口气,心中有生出一丝淡淡的自嘲——她究竟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她早已换了容貌和身份,莫非还指望戚师姐一眼便认出来?
况且,就算戚敛认出了她,有自己亲手种下的蛊虫在,戚敛对于她的反应,也该似在魔界那一夜,厌恶地将长剑抵在她的脖颈间才对……
“听说戚夫子曾经有一位师妹,您与她感情甚好。”那位女弟子出声,打断了闻楹的所有思绪。
意识到她口中这位师妹,指的应当就是自己,闻楹浑身僵住。
只见那位弟子滔滔不绝问道:“可惜后来这位师妹入魔,戚夫子为了她在剑会上与各大门派掌门大打出手,后来与清徽宗决裂也是因为她,夫子,传闻都是真的吗?”
闻言,书堂内一片哗然。
尽管这传闻人尽皆知,可鲜少会有人胆敢直截了当问戚敛,这位弟子倒真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竟这样大咧咧问出来。
闻楹的目光,不禁移向戚敛。
“胡扯瞎闹!”不等戚敛作答,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掌教却大声呵斥。
他显然被气得不轻,对着问出这一番话的弟子吹胡子瞪眼道:“简直是没有规矩,莫非当真以为学院是在自己家中,什么胡话都说得不成,戚夫子一片教化之心,岂是尔等黄口小儿能够随口轻蔑的……”
曾夫子说得口沫横飞,他愈发激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祭出戒尺来,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上一课。
戚敛却依旧从容,她如同置身事外般:“年少好奇,也是在所难免,曹夫子不必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