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高管事听完,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答应了?
王爷竟然答应了?
狼崽跳上马车,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校放在别人身上,有人求情,饶了便饶了,只是一句话而已,可这偏偏是薛放离。
他们王爷,何曾这般好说话?
让高管事没想到的是,这还没完,后面还有更令他吃惊的事情。
“本王现在饶了它,日后养好伤送回山林,它还是活不了,”薛放离嗓音低缓,“本王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江倦好不容易松口气,又紧张了起来,“那……”
“带回王府,”薛放离平淡地说,“既然本王饶了它一命,它就不能再死。”
话音落下,薛放离又随意地吩咐道:“高德,给它找个兽医。”
高管事:“?”
他愣了半天,一度怀疑自己没睡醒,于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高管事疼得龇牙咧嘴,绝望地发现这不是梦,连忙应下来,“……是,王爷。”
江倦怔了一下,倏地睁大眼睛,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他认真地说:“王爷,你真的是个好人。”
薛放离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是吗。”
江倦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回望薛放离,目光干净而纯粹,充满了信任,似乎对此笃信不已。
薛放离微微一笑,“你说错了。”
江倦眨眨眼睛,“啊?”
薛放离没有解释,只是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江倦脸上,江倦懵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薛放离对他的疑惑视若无睹,他用指腹揩去少年眉心处的一点晕红,而后低下头端详片刻,遗憾地说:“果然是小菩萨埃”
血渍拭去,少年好似立地飞升,身似菩提、不惹尘埃。
只可惜,小菩萨错把恶鬼当作好人,他也——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薛放离轻嗤一声,王府的丫鬟向他递来手帕,薛放离擦拭手指,江倦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后知后觉地说:“……谢谢?”
“嗯。”
事情了结,幼狼得以安置在王府内,不过江倦还是让兰亭给猎户塞了点银两,让他把另一只狼埋好。
离王府的马车渐渐远去,猎户攥着银子却没立刻起身,他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又不免想起惊惶之际看见的那张脸。
真美埃
回味许久,猎户返回摊位,正打算收了摊找地方把狼埋了,可他的摊位上,除了一片血污,空空如也。
那只狼以及它被剥下的皮,不知所踪。
马车里很安静。
车帘也被溅上了血渍,不想蹭到身上,江倦往里坐了一点。再怎么宽敞的马车,座位也有限,江倦便与薛放离紧靠。
“我……”
江倦正要解释,抬头却看见薛放离闭着眼睛,想到他眉眼之间的倦怠,江倦便噤了声。
实际上,他一有动作,薛放离就察觉到了,只是懒得睁开眼睛。
而随着江倦的靠近,薛放离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混合了许多种草药,清新如雨后的草地,沁人心脾。
清清淡淡的气息,效力却是无穷大。
脑海中的嘈杂声响、无法入眠的烦躁,都在此刻消弭于无。薛放离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他甚至一反常态地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允许少年靠近,更允许他——
道路不平坦,马车猛地颠簸一下。江倦犹豫几秒,向薛放离伸出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这样就不至于被颠醒,可以在路上多休息一会儿。
做完这一切,江倦又瞄了几眼薛放离,男人皮肤苍白,唇色却殷红至极,看着看着,江倦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
软的。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江倦陷入了沉默。
他只是觉得颜色怪好看的。
他这算不算婚内性i骚i扰啊?
江倦心虚地收回手,无比庆幸薛放离睡得沉,没有被吵醒。他扭过头开始数帘子上的琉璃珠,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硌醒两次的原因,数着数着,江倦也睡着了。
在他平稳的呼吸声中,薛放离缓缓睁开眼,指腹掠过下唇,而后停留在一处。
是江倦方才摸到的地方。
没多久,薛放离收回手,他重新坐好,身旁熟睡的少年却少了支撑,又黏黏糊糊地跟过来,歪倒在他肩上,睡得毫无防备。
薛放离垂眸望他几眼,到底没有把人推开。
鼻息间的清香似乎更为明晰,他听着少年一呼一吸的声音,没多久,薛放离竟也生出几分困倦。
这是头一次,没有过度使用香料,薛放离生出了睡意。
他正欲阖眼,车夫却一甩马鞭,立刻有人向他禀报:“王爷,到了。”
“嗯。”
薛放离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却没有下车的意思,王府的仆人不敢多嘴,只好静立在一旁,倒是候在宫门处的汪总管走过来轻声询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仆人摇摇头,没说话,江倦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也慢慢转醒,他迷迷糊糊地说:“王爷,到了吗?”
说着,江倦坐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薛放离肩上睡着了,江倦不太好意思地说:“马车晃得我好困,不小心睡着了。你怎么没叫我呀?”
“正要叫你,”薛放离神色如常,“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不算香,尚可。”
江倦愣了一下,茫然地抬手闻了闻,他什么也闻不到,于是不确定地说:“可能是香囊吧。早上兰亭拿给我,我不喜欢,她就收起来了,应该沾了点味道。”
薛放离“嗯”了一声,踏出马车,江倦跟在后面,他人还没彻底清醒,步履不太稳,汪总管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江倦向他道谢:“谢谢。”
汪总管一愣,眉开眼笑道:“王妃说得哪门子话呀。您一走出来,奴才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下了凡,能给您搭把手,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江倦:“……”
这些人都怎么回事啊,又是天仙又是小菩萨的,他这条咸鱼不配。
“陛下一早就遣了奴才在这儿候着,”汪总管笑眯眯地说,“陛下见了王妃,心里定然欢喜。”
江倦听完,连忙扭头问薛放离:“王爷,待会儿我要怎么办?”
他是穿书的,不大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还好,书里的江倦也没见过世面,江倦便理直气壮地说:“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没有进过城,好多规矩都不懂。”
薛放离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没什么规矩。”
江倦:“?”
他觉得不应当,还想继续追问,汪总管也开口道:“咱们陛下从不在意这些虚礼,王妃无需多虑。”
“好吧。”
江倦点点头,又回忆了一下剧情。
小说里,这个皇帝出场不多,只有三次。他第一次出场是安平侯请求赐婚,第二次是安平侯与主角受江念大婚,第三次则因为沉迷养生之术,驾崩了。
也是个工具人。
江倦放心了,不过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来不及思索,他们已经到了寝宫,汪总管轻声细语道:“陛下,王爷与王妃到了。”
“总算来了。”
门由内打开,披着龙袍的中年男人倒履而来。他面上带笑,但一身天家威严,却又如寻常父亲一般,与久不见面的儿子打趣,“汪总管,这是谁呢?朕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汪总管笑道:“奴才也觉着眼熟,好像是、好像是……”
是谁,他偏不说了,当今圣上——弘兴帝睨了薛放离一眼,“自你建了府,朕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今日倒是托了三公子的福。”
薛放离笑笑地说:“父皇,无事又岂能频繁入宫。”
托辞而已,弘兴帝当然知道,他也懒得拆穿,转而对江倦微笑道:“你叫江倦是吧?来,让朕看看你。”
江倦点头,倒也没露怯,弘兴帝打量他片刻,越看越满意,连连点头,“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弘兴帝和蔼地叮嘱道:“以后有什么不顺心,尽管进宫来找朕做主,这么好的孩子,哪能受什么委屈呢。”
江倦眨眨眼睛,“不用麻烦您,王爷就可以呀。”
“哦?”弘兴帝一愣,随即笑开了,他轻拍几下江倦的肩膀,“是了,找老五就是,找我这个糟老头子做什么?”
“昨晚老六已经被老五收拾了一通。还有那些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主子面前挑拨是非。”
啊?
被王爷收拾了?
江倦睁大眼睛望向薛放离,有点高兴,也有点担忧。
六皇子再傻,也是主角团之一。
收拾他没有关系吗?
薛放离与他对视,只淡淡道:“总该让他长点记性。”
“老六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确实该教训一下了,”弘兴帝嫌弃地摆摆手,又想起什么,接着说,“倒是你大哥,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别让他下不来台。”
“上回的宴会,你们两人……”
正说着,殿外有人传报:“陛下,安平侯求见。”
殿内静了一瞬,许多道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了江倦身上,明着暗着打量他的神色,就连薛放离,也掀起了眼帘。
江倦:“?”
安平侯?
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江倦一时没反应过来,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间福至心灵。
这不是他那未婚夫吗?
不对,应该是前未婚夫。
沉默几秒,江倦也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原文中,江倦被送入离王府的第二日——也就是江倦咬舌自尽的第二日,安平侯就入宫请求当今圣上为他与主角受江念赐婚了。
他们好像,撞上了。
江倦:“……”
怎会如此。
他记得,跟他同名同姓的炮灰,真的很爱安平侯。
江倦头皮发麻地回忆剧情。
按照剧情,安平侯与江倦的婚约,在京城不是个秘密,更何况江倦入京以后,只要有安平侯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他,恨不能时刻痴缠在安平侯身边。
大门大户养出来的公子小姐,自然不会像他这样,人家要脸,也得顾全家族名声,江倦便成了独树一帜的奇葩。
他光缠着人,其实还算是好的。
安平侯出身不凡,相貌英俊,爱慕者众多,江倦在其中微不足道。比家世、比才情、比相貌,他毫无优势,唯有一份婚约。
江倦本就不安,结果又发现安平侯对江念的态度很不一般,他心里不舒服,便询问婚约之事,安平侯只说不便,婚期也一推再推。
再到后来,察觉安平侯想悔婚,江倦狠狠心,先是给他下药,后又趁其留宿尚书府,爬上了床,但无一例外被发现了。
几次逼婚,江倦让尚书府颜面无光,也让安平侯生出不满。
更别提他还为了安平侯,把自己哥哥江念推进了湖里。
江倦:“……”
他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就这么爱吗?
江倦在想什么,其他人当然不晓得,但他痴恋安平侯一事,是连弘兴帝都略有耳闻的,弘兴帝就怕两人相见,闹得不好看。
沉吟许久,弘兴帝问江倦:“好孩子,你说朕,见还是不见?”
汪总管听了,不由得替江倦捏了把汗。
不见,三公子怕不是问心有愧,王爷哪还容得下他?
见呢,三公子若是再露出痴态,王爷照样容不下他。
江倦其实不大想见的。
他只想混吃等死,安安稳稳做咸鱼,不想靠近主角团,否则绝对会变得不幸。
不过现在他就不要影响剧情了。
江倦一脸坦然地说:“当然见呀。说不定侯爷有什么要紧事。”
薛放离向他瞥来,江倦回望,还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薛放离唇角轻掀。
怎么忘了,这位三公子可是心有所属。
在他眼中,王爷是好人,那么安平侯呢?
大圣人?
薛放离漫不经心地笑着,神色却冷到了极致。
不多时,汪总管尖着嗓子道:“宣——安平侯入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