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中枢人事调动,很快就颁行到了江陵。
此番负责传达诏令的,还是雷远的老朋友宗预。他同时携来另外多份诏书,都是针对荆州、江州军务调整的。雷远和中枢来来去去数月的反复商议探讨,由此终于有了结果。
其中,驻在柴桑的建威将军、前护军职务,交给了吴班。吴班本人的资历稍浅些,但黄权在柴桑经营多年,吴班只需萧规曹随,便不致有碍。
而直接面对江东的豫章太守职务,由原来的前将军主簿廖化接任。
关羽转至中枢任大将军以后,关平升为前将军、襄阳太守,继续统领史郃、郝普、任夔、刘郃、詹晏、陈凤等前军诸将。
这种子继父职的任命,放到平时恐怕会引起一些非议;但关平是从涿郡就追随汉中王的旧人,资历比朝中绝大多数人更深,故而朝中人人称颂,竟没有反对意见。
此前朝中曾有议论,以皇帝曾为左将军、大司马的缘故,这两个职位日后当虚设而不任。后来皇帝笑曰,我还当过县丞、县尉、县令、司马、国相、刺史、镇东将军,难道那些职位也都从此虚设吗?
此议遂寝。
随即皇帝以寇封为左将军,又亲笔致书慰勉,叙昔日父子友爱之情。
由此,雷远在交州的日常军务,乃至交州军也就是左军相当部分的管控,皆由此前受任为左将军的寇封来负责,另外,升任振威将军的郭竟依旧代管郁林郡以西的广大区域。
至于雷远本人,他在苍梧住了几年以后,重新回到江陵,住进了关羽留下的宅院,并以骠骑将军的身份在此统一指挥荆州、交州两军。
两军屯据在江陵周边各军镇的兵力,日常在四万上下。
负责领兵的大将,荆州方面是扬武将军、南郡太守习珍和偏将军马玉、周仓;交州方面则是偏将军任晖、邓范和校尉王平、句扶。
为了协助雷远统管这两军,中枢又专门任命了一位后护军。但这位后护军不是从成都中枢调出的,而是原来关羽的得力助手,江陵城防都督赵累。
这一系列的任命,伴随着大规模的兵力调度和重编,一时间荆州、交州和江州范围内,多条道路军马往来,河道中的军船也行驶不歇。
此举使得北面的宛城方面曹军,东面的江东势力俱都紧张,同时调兵遣将、加强戒备。
而身在江夏的文聘很有意思,他亲自乘船到江陵,说是特意带了北地好马二十匹,前来恭贺雷远等诸将皆获升赏。
自从曹军退出襄樊,江夏郡北部的地方势力文聘,就处在了一个极尴尬的位置。他所占据的安陆、石阳、南新三县,东面是新设的江州,南面正对着荆州江陵本据,而西面则是襄阳、随县一带的荆州重兵。
他与曹魏势力的联系,其实只剩下北面如丝缕之一线,便是早年雷远烧了曹军豫州粮秣后领兵撤离的道路。
此前襄樊战事刚一结束,文聘便急着联络常驻在江夏的大商贾宋琬,请他代为向关羽转交了言辞极其委婉客气的文书,绝口不提两人在浔口、荆城多番恶战的过往,只提建安十三年以前,同在刘表麾下时的偶尔交往。
这书信的意思,谁都明白。
关羽本来打算乘胜迫降文聘,却被雷远阻止。
雷远对关羽道,文聘号称据有江夏,其实只控制三县之地,数千部曲。这一点点微末的力量,并不至于成为荆州的威胁;甚至曹军主力若从冥厄南下,也只会深陷云梦大泽,自取其死。
反倒是留着文聘的话,通过江夏,可以向北方拓展商路,使荆州、交州获得源源不断的经费来源,进而化作兵甲以向曹贼,岂不美哉?
关羽自己虽然不屑于那些商贾逐利之事,但毕竟坐镇地方多年,深知这些年的奢侈品走私贩卖给己方带来的多少好处。雷远既然这么说了,他便客客气气的回信文聘,信中除了谈说早年闲事,再不及其它。
章武元年以后,从关中到荆襄的战事停歇,被迫终止了一年的南北贸易再度开启,文聘这个名义上的曹魏臣子,实际上半独立的地方势力,在此过程中赚得盆满钵满。
到了今年初,他还派出了一队人手常驻乐乡,甚至还花重金组织了一支队伍,获得了乐乡蹴鞠联赛的参赛权。
乐乡的蹴鞠联赛进行到现在,门槛已经越来越高,隐然成了荆交豪商或大势力代理人沟通交流的地下渠道。文聘哪来的如此财力,又哪来的敲门砖?
雷远一时都不明所以,专门遣人问过才知,文聘不知何时获得了大批青瓷的产出,成了青瓷往交州贩卖的代理人。
近年来,交州的徐闻、南海等地海商云集,不止交州、荆州商贾,江东人也常有来作生意的。他们卖的大宗货品便是青瓷,还极受欢迎。
对此雷远并不特意去压制,但交州、荆州的商贾难免不忿,早就在找渠道获得高质量的瓷器,藉以打压江东的利益。
他们最终找到的渠道,居然是文聘。而文聘提供的青瓷……雷远让周虎专门去查问,结果一查便知,那居然还是江东所产。
这一圈绕得太大,雷远弄清楚以后,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总而言之,江东人的青瓷确实不错,而文聘这一手,更是妥妥的双赢,简直赢麻了。
好在无论如何,荆州、交州人获利总是更多,雷远也不去计较。这会儿文聘亲自来访,雷远客客气气地见了,又设宴招待,向文聘解释,己方并无大动干戈的意思,无论孙氏或者曹氏,暂时都不必担心。
雷远招待文聘的时候,依旧是马忠和阎圃两人作陪。
席间马忠偷觑雷远面色,只见他虽然步履沉稳,但满眼血丝,面色也有点黑,显然是最近军务疲惫异常所致。
那是自然的。关羽前往中枢以后,三州数十万大军完全归雷远一人调度,无论扫荡残敌、调动部署乃至将士们的吃喝拉撒、陟罚臧否,全都落在统一的指挥之下。偏偏新的官署还在组建和磨合之中,千头万绪实在难以应付。
想到这里,马忠又想起当年自己在巴西郡初见雷远时,当时雷远麾下不过数千人,而马忠也只是一个区区县长罢了,数年间天翻地覆,难免令人有些感慨。
于此同时,文聘坐在客席,也隐约觉得雷远有些心不在焉。他只道这位骠骑将军另有极深的用意,一时惴惴不安。
而雷远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文聘聊着,心里却想:“夫人这回怀孕,脾气愈发急躁了。可阿诺的事,总得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