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先生神色缓和了几分,放下酒杯,应道,“岚哥儿确实不容易,但最该谢的还是林家。若是没有林家,我同你父亲如今不可能有命同你们团聚。就是如今你二叔他们被全圈禁,也多亏林家时刻想着送东西过去,打点守卫兵卒。
人之所以区别于牲畜,就是知道感恩。
我们姚家无论男女,什么都可以忘记,但不可以忘记林家的恩德。”
姚长鸣生怕老父亲训斥闺女,就笑道,“父亲放心,淑儿聪慧明理,最是懂事了。”
姚宁年岁小,偷偷撇嘴,被姚二夫人看见,狠狠瞪了一眼,惹得她吐舌头。
姚淑儿却扯了帕子,神色里七分委屈,三分气愤。
姚老先生年过古稀,眼睛极厉害,怎么看不出孙女的不服,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了。
“淑儿,当年你母亲有意把你许配给还是八皇子的岚哥儿,你姑母犹豫,也同我说起过。但皇家无情,你姑母到底心疼你,我也不想姚家再被扯进皇权争斗。所以,最后这事不了了之,没有任何约定,也没有任何信物。
你母亲带你在外这几年,不知同你说了什么,但事实就是你同岚哥儿没有任何婚约。他如今同林家娇娇定亲,下过聘,林家又对我们姚家有恩。
岚哥儿同林家结亲,有任何人反对,都没有我们姚家人说一个‘不’字的资格,你可明白?”
姚淑儿手下扯着帕子,几乎都要碎裂,她咬了嘴唇,低着头,不肯应声。
姚长鸣见此,很是心疼,想起过世的妻子,就试探着说道,“父亲,虽然当初没有婚约,但淑儿同岚哥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处极好,这么多年,淑儿一直也以为有婚约,不曾定下旁人。如今即便皇上赐婚林家,但岚哥儿贵为亲王,除了正妃,还可以娶侧…”
“你给我闭嘴!”
姚老先生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脸色气得涨红,显见是没想到儿子会生出这个念头。
“长鸣,你太糊涂了!莫说岚哥儿同娇娇如何娇娇如同投契,感情如何深厚,两人根本不可能再让任何一个女子进府。就是林家,待娇娇如珠如宝,也因为娇娇倾心夜岚才百般照顾,以后林家十二个兄弟都是夜岚的助力。
就是退一万步说,就是林家不在乎夜岚娶侧妃,可以是天下任何女子,也绝对不能是我们姚家姑娘。
因为没有林家,就没有我们父子的性命!你忘了当日我们躺在北茅的土路旁等死,双脚几乎烂掉,连口水都喝不到。整个大越,姚家门生无数,慧人无数,但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出现。是林家!一个农门小户,冒着被卷入争斗的风险,伸出援手,救了我们父子性命,一意庇护这么多年,从来不曾亏待。年初时候更是差点儿全家被灭门,都是因为我们姚家!
就是林家不在意这些,我们姚家却是半分不能忘,否则就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姚长鸣脸色涨的红透,赶紧跪了下来磕头,一迭声的求饶,“父亲,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您老别生气,我再也不提了。我们姚家以后都把林家当恩人,绝对不会违逆半点儿。”
姚二夫人也赶紧带了儿媳等人跪了下来,就是姚淑儿也不情不愿一同跪倒。
姚老先生狠狠喘了几口气,再次说道,“淑儿以后少出门,读书,做针线,待得明年家里好了,就会给你选一门亲事出嫁。我姚家的姑娘,也该有姚家的风骨。不攀不附,不贪不图。若是被我知道,谁丢了我们姚家的脸面,少了姑娘的矜持,陷姚家于不义,别怪我除她出门,再不是我姚家人!”
听得这话,姚淑儿就是再不服气,也不敢反驳,闷闷应了一句,“是,爷爷。”
倒是姚静同姚宁应的声音清脆,“爷爷放心,我们宁愿一辈子不嫁,也绝对不会给姚家抹黑。”
“好,这才是我姚家姑娘的品行。”
姚二夫人也是劝着老先生,“父亲放心,儿媳无能,但教导姑娘们谨守本分,还不难。您老人家好好养身体,不可动怒,毕竟长路他们还在默庄,等着家里搭救。”
“好,不必惦记,我身体很好。岚哥儿和娇娇…哎,”老先生想起夜岚的担当和娇娇的孝顺细心,这么多年对他的照顾,再看看满脸都是愤恨的孙女,他如何会不偏心呢。
“罢了,都吃饭吧。过了今夜,就是新一年了。林家的学院开起来,我就去做山长。我同长鸣这几年写的书也可以刻印了,用娇娇的话说,温水煮青蛙,我们姚家慢慢重新回到大越的文坛,总有重新崛起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姚家彻底脱离苦难,团聚的时刻。”
“父亲辛苦了,儿子敬您一杯。”
“儿媳也敬父亲一杯。”
“孙女也是敬爷爷一杯,爷爷筹谋辛苦了。”
一家老少都是聚了酒杯,虽然还差了大半人数,都被关在郊外,但凑在一起的酒杯,还是安慰了老先生的心。
毕竟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这个大年夜,聚了七八个家人,明年大年夜,兴许就全都能俱全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死而无憾了。但如今,他还是要保重身体,坚持下去。
众人吃了饭,喝着酒,挑拣一些欢喜的话头儿说了好半晌,老先生就回房里睡下了。不知道他的梦里有没有往昔的热闹…
但姚淑儿的梦里却都是眼泪,爷爷的严厉告诫,并没有让她清醒,反倒越发愤恨,怨怪爷爷和父亲为了家里人团聚,为了利用林家为自家伸冤平反,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的幸福。
想起,这一刻她心心念念的表哥,近在迟尺,却好似天边那么远,她就万般委屈。
另一边的院子里,姚二夫人累了一日,正躺在炕上歇歇,见得儿媳进来就道,“祭祖的吃食用物都准备好了?”
王氏赶紧道,“准备好了,只不过听着淑儿妹妹那边好似在哭…”
“不用管她!”姚二夫人想起方才饭桌儿上的事,脸色就不好,“明明没有婚约,整日也不要脸面缠着岚哥儿。也就是林家人厚道,否则早就闹起来了。大哥也是,明明受林家大恩,还要把姑娘送去同林家姑娘抢夫婿,这成什么了!”
说罢,她看向两个老实做针线的姑娘,厉声道,“你们若是也敢像淑儿一般,就把你们送庵堂去,当一辈子尼姑。”